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
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
窗外的车流声终于稀稀拉拉地歇了，隔壁邻居家的电视也关了，连楼上那总爱跑来跑去的小孩，好像也终于被妈妈哄上了床。整个世界，像是被谁轻轻调低了音量，只剩下空调外机低沉的嗡鸣，还有我自己敲打键盘的、有点孤单的嗒嗒声。这个时候，我才觉得，屋子真正属于我了，时间也真正属于我了。
白天可不是这样。白天的我是别人的同事，是接不完电话的某某，是需要在各种消息和任务里快速切换的一个角色。脑子被塞得满满的，心里却好像空落落的，像一间堆满了杂物的仓库，找不到下脚的地方。只有到了这深夜里，杂物被清空了，灯光调暗了，我才敢把那个真正的自己，小心翼翼地放出来透透气。
我可能会发一会儿呆，什么也不想，就听着那一片寂静。寂静这东西，仔细听，它并不是真的“静”。它能放大很多细微的声响——冰箱突然启动的“咔哒”声，水管里隐约的水流声，甚至自己呼吸的节奏。在这种时候，人特别容易想起一些平时没空想，或者不敢想的事。比如，老家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，现在是不是开花了？那股甜丝丝的香气，好像能穿过好几百公里，隐约飘到鼻尖似的。又比如，想起某个很久没联系的老朋友，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？当时说了什么，竟然都模糊了，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好，我们笑得没心没肺。
夜深人静，它像一面特别干净的镜子。白天忙忙碌碌，妆容精致，对着镜子只看得到表面的光鲜。而此刻，卸下所有，素面朝天地站到这面“静”的镜子前，看到的才是那个最本真的自己。眼角是不是有细纹了？眼神里是疲惫多一些，还是平静多一些？心里头惦记的，到底是明天要交的报告，还是抽屉深处那本落了灰的、写了一半的小说稿？这种自我审视，有点残酷，但也特别必要。它让你没法糊弄自己，逼着你面对那些被忽略的真心和渴望。
有时候，我也会在这个时候，做点“没用”的事。比如，翻出一本买了很久却一直没看的书，随便翻开一页，慢悠悠地读上几段。不是为了学什么，就是让那些文字像水一样，缓缓流过心田。或者，打开一个空白文档，胡乱打下一些不成章的句子，纯粹是思绪的流淌，没有目的，不讲章法。这种时刻，是一种奢侈的精神放空。把脑子里那些功利性的、目的性的东西都清出去，就留一片空地，让思想自己随意生长，哪怕是长些杂草也好。
当然，也不是所有深夜的思绪都那么轻松。有些困扰白天被压下去了，夜里却会格外清晰地浮上来，绕着你不走。工作上的一个难关，人际关系里的一点疙瘩，或者对未来的那么一丝迷茫……它们在这安静的黑暗里，显得个头特别大。但奇怪的是，当你就这么静静地坐着，看着它们，不逃避，也不急着找答案，只是看着，那份焦虑反而会慢慢平息下去。黑夜像一块巨大的海绵，把尖锐的情绪都吸走了些，剩下一种沉甸甸的、却可以承受的清醒。
偶尔，我会站起身，走到窗边往外看看。对面楼里还有几扇窗户亮着灯，暖暖的黄色光晕。我会想，那亮着灯的窗户后面，是谁呢？是不是也有一个和我一样，享受着这份独处的人？或许他在加班，或许她在追剧，或许也只是静静地发呆。这一点点灯火，让我觉得，这份寂静并不孤独。我们像散落在深海里的航船，各自亮着灯，彼此知道存在，就足够了。
夜越来越深，困意渐渐漫上来。我知道，再过一会儿，我就该去睡了。明天太阳升起，世界又会恢复那个喧闹、忙碌、需要扮演各种角色的模样。但没关系，我心里知道，等到下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，我还能回到这里，回到这片属于自己的、安静的心灵港湾。在这里喘口气，加加油，然后，继续有力量地去面对那个热闹的白天。
桌上的台灯，把光晕温柔地洒在一小块桌面上。我关上电脑，那“嗒嗒”的声响停了，寂静更加圆满。真好，又拥有了一个完整而私密的夜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