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手握大巨龙
少年手握大巨龙
村口的老槐树下，李响又蹲在那儿鼓捣他的玩意儿。别的孩子弹玻璃球、拍画片，他呢，手里总攥着个灰扑扑的东西，一蹲就是半天。走近了瞧，嗬，是条泥巴捏的龙，有角有须，鳞片一片片抹得挺仔细，就是身子盘着，瞧着有点蔫。
“你这龙，咋不飞呢？”隔壁的二狗子凑过来笑话他。李响头也不抬，用手指蘸了点水，小心地把龙背上的一道裂痕抹平：“它还没睡醒。”
其实啊，这泥龙是李响从他爷爷的旧木箱底翻出来的。爷爷以前是村里捏面人的好手，老了，手抖了，就把一箱子“老伙计”留给了孙子。箱子里有褪色的颜料，秃了毛的画笔，还有几本边角卷起的旧书，讲些“匠心”、“传承”的老话。李响最初只是好奇，后来不知怎的，就迷上了。他觉得这泥巴龙肚子里，好像藏着点什么。
暑假的日头毒，晒得知了都没力气叫。李响却躲在阴凉的祠堂偏屋里，那儿安静。他对照着爷爷一本残破的图样，想给泥龙点睛。笔提起，又放下。爷爷说过，画龙点睛，笔下去，魂就得活。他有点怕，怕自己这点叁脚猫功夫，点不活这条老龙，反而把它最后那点神气给弄没了。
那天下午，村里来了个收旧货的，蹬着叁轮车，喇叭里喊着“老物件换钱”。车停在李响家门口，那人眼睛尖，一眼就瞄上了李响放在窗台上晾着的泥龙。“小孩，这玩意儿卖不卖？五十块！”李响愣了一下，下意识地把龙往怀里拢了拢。五十块，能买好多新出的卡牌，能去镇上游戏厅玩一下午呢。
他心跳有点快。可低头看看手里的龙，灰土土的，龙爪子还崩了一小块。卖了，好像也没什么吧？他慢慢把手伸出去。可就在要递过去的时候，指尖碰到龙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刻痕——那是爷爷当年一下下捏出来的，龙脊背的弧度，是他熬了一夜才琢磨着修正的。这龙肚子里，装的好像不只是泥巴。
“不卖了。”李响忽然把手缩回来，抱得紧紧的。收旧货的嘟囔着“傻小子”，蹬车走了。李响却松了口气，心里那点摇摆，像尘埃一样落定了。他忽然有点明白爷爷箱子里那些“匠心”是什么意思了。不就是对着一个东西，不放弃，不凑合，把它当成个活物来对待么？
从那天起，他往祠堂跑得更勤。不再急着给龙点睛了，他开始从头琢磨，怎么和泥，怎么搭骨架，怎么让龙的神气从内里透出来。失败了很多次，捏了又毁，毁了再捏。村里人笑话他：“响子，跟团烂泥较上劲了？”他也不吭声，就埋头弄自己的。那股专注的劲儿，让他看起来不像个孩子，倒像个守着什么宝贝的匠人。
立秋那天，风有点凉。李响终于觉得自己准备好了。他洗净手，深吸口气，提起那支爷爷用过的旧笔，蘸上他自个儿调了半天的墨。笔尖悬在泥龙眼眶上方，停了一小会儿。然后，他手腕轻轻落下，两点乌黑又透亮的眸子，嵌了进去。
没什么天摇地动，也没金光万丈。只是偏屋里那穿过窗棂的光，正好落在那对眼睛上。李响看着，忽然觉得这龙不一样了。它还是泥巴身子，灰扑扑的，可那双眼睛，沉着，温润，像是看了很久很久的光阴，又像是刚刚睡醒，正安静地看着他。龙身上的每一片鳞，此刻仿佛都随着呼吸微微张合。
李响没说话，只是伸出手，轻轻地、稳稳地，握住了龙身。触手是泥土的微凉与粗砺，可那份沉甸甸的实在感，却让他心里头，莫名地涌起一股温热而磅礴的力量。祠堂外，秋风拂过老槐树，叶子沙沙地响，像遥远的龙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