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和兽100部
人和兽100部
那天在旧书店角落，我撞见一本蒙尘的书。书脊上印着《人和兽100部》，字迹都快磨平了。心里咯噔一下，这名字起的，直白得有点吓人，又勾得人忍不住想翻开。
老板从老花镜上头瞥我一眼，慢悠悠说：“讲关系的。”什么关系？他没再往下说。我付了钱，把书揣回家，像揣了个秘密。
灯下翻开，才发现不是什么猎奇的东西。它列了一百个故事，古今中外都有。从庄子梦蝶，到白蛇传，再到老人与海……每个故事，都在琢磨同一个事儿：那条横在人和动物之间的线，到底画在哪儿？
书里有个故事我记得特别清。说一个老猎人，追一头狼追了半辈子。后来在山里，他俩都老了，碰上了。狼没扑过来，猎人也没举枪。就隔着十几米，互相看着。老猎人后来说，他在那畜生眼睛里，瞧见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——对这片山的眷恋，还有一身老骨头撑着的倔强。
看到这儿，我放下书，想了很久。我们总爱说“禽兽不如”，好像“兽性”是顶坏的东西。可有时候呢，人身上那点自私、残忍，倒真连野兽都不如。野兽扑食，是为了活命；可人折腾起来，常常没个由头，贪心大得没边。这算不算一种“身份认知”的错乱？把自己摆得太高，反而忘了根本。
书翻到后半，味道又变了。讲那些相依为命的故事：导盲犬、战马、救主的信鸽。这时候，那条线又模糊了。忠诚、信任、甚至某种超越语言的懂得，这些我们以为人才有的“灵性”，在它们那儿，反而更纯粹，不打折扣。
这大概就是最深的“生命联结”吧。不是谁主宰谁，而是在这苍茫世界上，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，能碰出点理解和暖意。就像海明威笔下，老人和那条大鱼。搏斗是真的，可那种棋逢对手的敬意，也是真的。
我合上书，那一百个故事在脑子里打转。人和兽，这话题老得掉牙，可细想下去，又新得扎心。我们定义它们，驯化它们，依赖它们，也伤害它们。这关系里，有敬畏，有利用，有温情，也有血腥。这哪是在说动物啊，这分明是一面镜子，照来照去，照见的全是人自己的脸——我们的傲慢，我们的孤独，我们那点可怜的，又想靠近又想划清界限的矛盾心思。
窗户外头，夜猫子叫了一声。我忽然觉得，那本旧书列出一百部，可能还是个开头。这故事，打从第一个人抬头望见飞鸟，第一个人俯身抚摸猎犬那会儿，就一直在写。写到今天，还没写完。以后呢，大概也完不了。只要这世上还有人，还有兽，这出戏就得演下去。至于结局是悲是喜，恐怕得看我们什么时候，能真正学会平视那双，和我们不一样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