妲己的两只大兔子抖来抖去
妲己的两只大兔子抖来抖去
说书先生一拍醒木，茶馆里顿时静了下来。他捋了捋花白胡子，眼睛眯成一条缝，声音压得低低的：“今儿个，咱不讲那烽火戏诸侯，也不讲那酒池肉林。单讲一件怪事——那祸国的苏妲己啊，怀里总抱着两只雪白的大兔子。”听众们伸长脖子，茶也忘了喝。
那两只兔子，可不是寻常野物。据说是昆仑山脚吸收了灵气的活物，皮毛光泽得像月光织的锦缎，一双眼睛红得跟最纯净的宝石似的。最奇的是，它们仿佛通了人性，总偎在妲己臂弯里，她笑，它们耳朵便轻轻颤动；她蹙眉，它们便缩成一团绒球。可宫里老些个胆大的侍女私下嚼舌根，说夜里经过琼台，曾瞥见那两位“兔儿爷”的眼睛，在昏暗中幽幽的，不像兽，倒像……倒像两簇冷冷的火。
纣王是顶爱看这景象的。妲己斜倚在榻上，那两只兔子便随着她的动作，在她华美的衣襟上微微抖颤。一抖，纣王的眼珠子就跟着转；再一抖，他连朝政奏报都听得心不在焉了。“爱妃这兔儿，养得真是活泛。”他常这么说，手指想去逗弄，那兔子却总能灵巧地一缩，躲回妲己袖中，只留下一点似有若无的香气。妲己便掩口轻笑，眼波流转间，把君王魂魄都勾去了一半。
日子久了，这“兔儿抖颤”竟成了比笙箫歌舞更厉害的武器。比干丞相来进忠言，言辞恳切，直指君王过失。纣王面子上挂不住，正要细思，妲己在一旁，玉手轻轻抚过兔背，那兔子便配合地一阵急颤，如风中白絮。纣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，那满腔的治国道理，霎时间竟比不上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一颤。比干的话，便像滴入沙漠的水，顷刻没了踪影。这看似无心的举动，实则是最高明的注意力转移，轻轻一拨，乾坤颠倒。
后来，连那肃穆的宗庙祭祀，也因这兔子变了味。本该虔诚静默的时刻，妲己偏要带着它们。香烟缭绕中，那两团雪白在神圣的礼器旁不安分地动着，抖散了肃穆，也抖乱了人心。老祭司们气得胡子发抖，却不敢言。祖宗规矩、天地神明，在那持续的、诱人的颤动面前，似乎都失了重量。宫里开始弥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，正经事仿佛都成了次要，所有人的心思，都被那两点跳动的白色牵着走。
再往后，事情越发诡谲。有人说，那根本不是兔子。是妖魅幻化的精魄，那抖动是在吸食王朝的气运。也有人说，看见兔子偶尔落地，跑过的砖缝里，会生出细微的、荆棘般的黑影。真真假假，谁也说不清。只知道，自打这二位进了宫，朝歌城里的“怪”事就一件接着一件。那颤动看久了，让人心里发空，眼里再容不下别的。
终于到了那一天。西岐兵临城下，杀声震天。摘星楼上，纣王衣冠不整，回头望去，他的爱妃依旧抱着那对宝贝。只是这一次，兔子抖得异常剧烈，不再是撩人的轻颤，而是某种近乎痉挛的挣扎。妲己脸上没了笑意，望着四起的烽烟，手却仍机械地抚摸着。那一片柔软的、抖动的白色，在冲天火光映照下，显得格外刺眼，也格外脆弱。仿佛它们抖落的，不是绒毛，而是这偌大帝国最后一点虚幻的温存。
楼塌了，故事也散了。后世的人谈起妲己，总绕不开那两只兔子。它们究竟是何物？是宠物，是妖物，还是一面镜子？照见的，是狐妖的魔力，还是一个王朝自上而下，心甘情愿沉浸进去的、那种追逐浮华与感官的迷梦？那抖动的弧度里，藏的或许从来不是妖法，而是人性里一点就着的怠惰与贪欢。只是当所有人都不愿醒来时，梦里的两只兔子，便成了倾覆江山的，最初那阵微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