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手扶着母亲的蜂腰
双手扶着母亲的蜂腰
那天下午，阳光斜斜地穿过阳台，落在母亲弯腰整理花架的背影上。我忽然走过去，双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腰。母亲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：“干嘛呢，吓我一跳。”我的手触到的，是一圈柔软的、微微有些松垮的腰身。这个被我戏称为“蜂腰”的部位，曾经是我童年最熟悉的依靠。
小时候，我总爱从背后抱住母亲，两只小手努力环住她的腰，把脸贴在她后背上。那时候觉得母亲的腰好细啊，像蜜蜂一样灵活，在厨房、在客厅、在院子里“飞来飞去”，永远有忙不完的活儿。那腰身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气，能扛起米袋，能抱起哭闹的我，还能在深夜伏案为我缝补衣裳。我的小手扶着她的“蜂腰”，就像扶着一座安稳又温暖的山。
时间这东西，真是悄无声息。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，我长得比母亲高了，手臂也更有力了。而母亲的腰，却在岁月里悄悄变了模样。它不再那么纤细挺拔，而是添了些岁月的弧度，像被生活微微压弯的稻穗。我扶着的手，能清晰感觉到衣料下皮肤的松弛，和那不再紧绷的肌肉线条。一种说不清的酸楚，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涌上鼻尖。
“妈，你腰是不是又疼了？”我轻声问，手指不自觉地在她腰侧轻轻按了按。母亲摆摆手，语气还是那么轻松：“老毛病了，不碍事。你坐着去，这儿马上收拾好了。”她说着又要弯下腰去搬那盆略显沉重的绿萝。我赶紧接过手，这次扶着她腰的手用了点力，近乎是搀扶着她，慢慢走到藤椅边让她坐下。
这个简单的搀扶动作，让我心里猛地一颤。角色是什么时候对调的呢？那个需要她弯腰牵着的孩子，如今成了可以搀扶她的人。母亲的“蜂腰”，不再是为了忙碌而轻盈飞舞，它更需要一份安稳的支撑。这份支撑，或许就是我此刻掌心传递的温度，是我能及时伸出的手臂。
我们坐在阳台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母亲说起我小时候的顽皮，说起她年轻时的样子。她的眼神望向远处，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捶着后腰。这个细节被我捕捉到了，我没说话，只是挪了挪凳子，坐得离她更近些，让她的手肘能更舒服地靠着我。有时候，亲情的温度就藏在这些无声的靠近里，不需要言语，只是陪伴。
我想起这些年，离家读书，在外工作，总觉得自己在奔跑，在追逐。电话里永远是“我挺好”“你放心”。却很少回头看看，母亲的“蜂腰”是否还撑得起那份遥远的牵挂。这次实实在在的搀扶，让我触摸到了时光的质感，也触摸到了那份沉甸甸的、从未离开过的守护。
夕阳的光渐渐变成了金色，给母亲的白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边。我再次伸出手，这次不是搀扶，而是像小时候那样，轻轻环住了她的腰，把头靠在她肩上。母亲拍了拍我的手背，笑了，眼角的皱纹像花儿一样舒展开。这个瞬间，仿佛时光倒流，又仿佛时光凝滞。那份血脉的守护从未断裂，只是换了一种更沉稳的方式在延续。
原来，“扶着母亲的蜂腰”，扶住的不仅是一个身体部位，更是一段流逝的时光，一份正在交接的担当。那腰身或许不再纤细如蜂，但它孕育过生命，支撑过家庭，如今它需要的是更耐心的依偎，和更有力的承托。这份生命的承托，如今该由我来给予了，用我逐渐宽厚的肩膀，和这双已经比她更有力的手。
风轻轻吹动阳台的绿植，叶子沙沙作响。我就这样静静地扶着母亲，像扶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。许多话不必说出口，这相扶的姿势里，有我们母子之间最懂的语言。往后的日子，我想多这样扶一扶她，陪她从阳台这头，慢慢地、稳稳地，走到那头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