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舞蹈室对着镜子狂肠
在舞蹈室对着镜子狂肠
推开舞蹈室的门,那股熟悉的橡胶地板味儿混着旧空调的冷气就扑了过来。下午四点,阳光斜斜地打在镜子上,有点晃眼。偌大的空间里就我一个人,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。我换上鞋,站在镜子前,看着里头那个穿着宽松罢恤、头发随便扎起的自己,深吸了口气。
今天,就想“狂肠”一把。这词儿在我们舞者圈里不陌生,不是什么脏话,就是形容那种不管不顾、拼尽全力、把每个动作都推到极限的状态。像要把骨头里的劲儿都榨出来,把情绪全摔在镜子里。音乐从音箱里炸开,是首鼓点很重的电子乐。我先跟着节奏热身,身体慢慢热起来,关节也松了。但我知道,这还不够。
镜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。你对着它,躲都没处躲。动作做得标准不标准,发力对不对,表情是拧巴还是投入,它一五一十全给你反映出来。平时练舞,它是老师,是尺子,帮你校准细节。但今天,我不想校准。今天,我想把它当成对手,或者说,当成一个能吞下我所有情绪的容器。
我开始加大幅度。一个简单的滑步接转身,平时会控制着速度,讲究线条。但现在,我让那股冲劲儿带着走,滑得又野又开,转身时几乎带起风。镜子里的影子跟我同步,却好像比我更凶,更像在质问:你就这点力气?我盯着那双反光里的眼睛,心里那点莫名的烦闷,好像找到了出口。
汗水很快就把后背浸湿了。动作越来越快,组合也越来越复杂。跳到中间一段,有个连续的地板动作接跳跃。平时练这里,总会收着点,怕摔,怕动作变形。可这会儿,脑子里那根叫“控制”的弦,我故意把它松开了。管他呢,摔了就摔了。我压低重心,手臂猛地撑地,腿甩出去,借着那股扭转发力弹起来,腾空,然后……落地有点趔趄,镜子里的影子也跟着歪了一下。但我没停,音乐还在轰隆隆地往前赶。
就在这种近乎发泄的“狂肠”里,奇怪的事情发生了。最开始那种被情绪驱赶的蛮力,慢慢起了变化。身体好像自己记住了音乐的脉络,那些看似失控的爆发,开始贴合鼓点的缝隙。疲惫感涌上来,肌肉在抗议,但另一种东西在清晰——是对身体极限的触摸,是一种抛开完美、只要真实的痛快。镜子里的那个人,头发散了,脸通红,动作说不上多美,但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活生生的热气。
音乐走到尾声,是一段长长的、逐渐消散的合成音。我最后一个动作是顺着地板滚出去,然后仰面躺下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看着天花板上微微晃动的灯管。安静又回来了,只剩下我拉风箱一样的喘气声。我侧过头,看向那面占满整面墙的镜子。它静默地立着,里面是瘫倒在地的我,地板上拖着汗水的痕迹。
我爬起来,慢慢走近镜子。脸上还挂着汗珠,样子有点狼狈。但眼神不一样了,先前那点郁结散了不少,换来的是身体被彻底使用后的那种酸软和清醒。我伸手,指尖碰到冰凉的镜面,正好按在镜中自己额头的那个位置。这个“狂肠”的过程,像是一次深度的自我对话。镜子逼着你看见一切,好的,坏的,漂亮的,丑陋的,有力的,虚浮的。而你选择不躲,选择迎上去,把所有的状态都砸给它看。
离开前,我又回头看了一眼。镜子依旧干净、客观,映照着空空荡荡的舞蹈室。但我知道,它刚才吞下了我整整一个小时的呐喊和沉默。下次推开门,或许又会是新的故事。而“镜中舞者”这个身份,就是在这一次次的对视与碰撞中,慢慢变得清晰,变得有血有肉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