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交车+多人+肠丑
公交车+多人+肠丑
那天下午,我挤上了那趟熟悉的107路公交车。车门“嗤”一声关上,把清凉的空调和一股子复杂的人味儿锁在了一起。我抓着冰凉的扶手,身体随着车子启动猛地一晃,整个人就被塞进了这个移动的、装满陌生人的铁皮盒子里。
车厢里真是什么人都有。前排坐着个穿校服的中学生,耳机线从领口钻出来,他头靠着窗,眼神放空,手指却在膝盖上轻轻敲着拍子。过道那边是位大姐,怀里抱着个鼓囊囊的布袋子,里头大概装着刚买的菜,一把葱叶子还露在外头,绿得扎眼。后门边上站着几个年轻人,穿着统一的罢恤,兴奋地低声讨论着等会儿要去哪儿,大概是约着一起出去玩。我呢,就卡在中间,动弹不得,只能看着窗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景,一帧一帧地往后退。
车子晃悠着,到了一个站,“哗啦”又上来一群人。空间更挤了,人和人之间那点礼貌的距离彻底消失。我的后背能感觉到后面人的背包硬壳,左边胳膊蹭着不知谁的外套袖子。就在这种摩肩接踵里,却有种奇特的寂静——没人说话,只有引擎的嗡嗡声和偶尔报站的电子女声。
这时候,我忽然觉得,这车厢不就是个小小的“社群”么?一个临时的、流动的、被迫组成的“社群”。我们这些人,目的地不同,身份不同,心思也不同,却因为同一条线路,被“拼”在了这同一个空间里,共同度过十几二十分钟。这让我想起一个挺时髦的词儿,叫“场景化共存”。你看啊,我们就在这个具体的“公交车场景”里,暂时性地“共存”着。彼此不打扰,却又互相构成背景。中学生敲膝盖的节奏,是我发呆时的白噪音;抱菜大姐袋子里葱的味道,混在空调风里,成了这个空间气息的一部分;那几个年轻人的低声笑语,则是这片沉闷里一点鲜活的生气。
车子猛地一刹车,全车人齐刷刷地向前倾。一阵小小的骚动,夹杂着几声低呼。站稳后,不知谁先轻轻笑了一下,然后好几个人的嘴角好像都弯了弯。那种紧绷的、各自为政的气氛,好像忽然松动了一点点。就在这种身体被迫同步的摇晃和停顿里,一种微妙的“共同经历”感产生了。虽然没人说出来,但那一刻,我们确实共同体验了这个颠簸。
这种“场景化共存”挺有意思的。它不要求我们深入交流,不要求我们志趣相投,它只要求我们遵守一些最基本的规则:别推搡,别大声喧哗,到站了给要下车的人让让路。在这些简单规则的框定下,我们就能相安无事,甚至还能从这种“共存”里,打捞出一点观察他人的趣味,或者像我现在这样,漫无边际地想些事情。
那个中学生到站了,他灵巧地侧身挤下车,消失在人群里。抱菜大姐也在下一站提着她的袋子,有些费力地挪了下去。那几个年轻人早就兴高采烈地走了。车厢渐渐空了些,我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。窗外的风吹进来,刚才那种拥挤的、混杂的“生活气”好像还留在车里。
我突然觉得,城市生活里,好多关系不就是这样么?没那么紧密,却也无处不在。我们每天和无数人擦肩,在早餐摊前排队,在电梯里共处几十秒,在公园的长椅上各坐一头。我们共享空间,共享时间,共享某一阵风,或者共享一次突如其来的刹车。这种联系很淡,淡得像水,但正是这些无数淡薄的“场景化共存”,像细密的针脚一样,把城市这幅巨大的布料缝合起来,让它不至于散架。
107路车缓缓驶入终点站。我站起身,走下台阶。身后的公交车,这个刚刚承载了一个微小“社群”的容器,又将载上一批新的陌生人,开始下一轮循环往复的、短暂的“共存”。而我,也即将走入另一个场景,和另一群不同的人,产生另一段短暂的交集。这大概就是城市的呼吸吧,一呼一吸之间,是无数人平静的汇聚与分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