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阿姨春吃药后,
给阿姨春吃药后
那天下午，太阳懒洋洋地挂在西边，我妈一个电话打过来，语气里带着惯常的、不容分说的急：“你快来！你春姨不舒服，刚吃了药，我这儿走不开，你去瞧瞧。”
春姨是我家老邻居，一个人住，儿女都在外地。我撂下手里的事就往她家赶。敲门进去，屋里有点暗，窗帘半拉着。春姨靠在旧沙发上，脸色有些发白，手边矮几上放着半杯水和一个小药瓶。见我来了，她勉强笑了笑，声音虚虚的：“麻烦你了啊，丫头。就是有点头晕，老毛病，吃了药歇会儿就好。”
我应着声，顺手拿起那个药瓶看了看。是种常见的降压药。春姨有高血压，我是知道的。但不知怎么，心里总有点不踏实。我坐下来，陪她说着闲话，眼睛却留意着她的反应。她话比平时少，眼神也有些涣散，隔一会儿就轻轻按一下太阳穴。
“春姨，您这药……是饭前吃的还是饭后吃的呀？”我装作不经意地问。
“哎哟，”她愣了一下，想了想，“好像……说是饭后？我这一晕，给忘了，空腹就吞了一片。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有些药空腹吃，刺激肠胃还是小事，万一影响了药效或者吸收太快，可不是闹着玩的。我赶紧去厨房倒了杯温水，又找出一小包苏打饼干，让她慢慢嚼两片。春姨有点不好意思，连连说“没事没事”，但还是接了过去。
看着她小口吃着饼干，我心里那股不踏实的感觉，慢慢变成了后怕。像春姨这样的老人家，独居的不少，记性难免差，对用药安全的知识，也往往一知半解。头疼了，翻出以前的止痛药；失眠了，加半片安眠的；血压感觉高了，就自己添点量。药瓶子上的说明字小得像蚂蚁，看也看不清，索性凭感觉。子女不在身边，问谁去？有时候怕麻烦孩子，有时候干脆觉得，“这点小事，哪用得着”。
可这哪里是小事呢？我忽然想起另一个亲戚，就是因为几种感冒药混着吃，伤了肝，住院折腾了好一阵子。药这东西，能治病，可用得不对，它就是一把看不见刃的刀。
“春姨，”我蹲在她沙发边，声音放轻了些，“您这药，医生后来有没有让您复查过，调调量？平时头晕，是早上起来那会儿，还是什么时候？”
她摇摇头：“好久没去看了，药还是去年开的。头晕……说不上，就是时不时来一下。”她顿了顿，看着手里的饼干，叹了口气，“人老了，零件不中用了，净添麻烦。”
“您这说的，”我鼻子有点酸，“这哪叫麻烦。以后啊，您要是觉得不舒服，或者忘了这药怎么吃，随时给我电话，我离得近。要不，咱定个规矩，下次我陪您去医院，找医生好好问问，看这药方子要不要紧，也图个安心不是？”
春姨抬起头，看着我，眼圈似乎红了一点点，然后用力点点头。
那天，我等春姨脸色缓过来，确认她没事了才离开。走之前，我做了几件小事：用粗笔在那个药瓶上，大大地写了“饭后吃”；把药箱里其他过期的、不知道干嘛的药，统统清出来，准备扔掉；又用一张白纸，把她每天要吃的药、时间、注意事项，写得清清楚楚，贴在冰箱门上最显眼的地方。
这件事过去好几天了，但我总时不时想起来。我们关心老人，常常是问“吃了吗”“穿暖了吗”，这些当然重要。但或许，我们更该多留心一下他们手边的那瓶药。问问他们，最近睡眠好不好，血压稳不稳，药有没有按时吃，会不会看不懂说明书。这种关心，藏在细处，却关乎性命。家庭健康的基石，往往就铺垫在这些看似琐碎、却至关重要的细节里。老人的沉默和怕麻烦，不是真的没事，有时候只是他们习惯了独自承受。
从那以后，我去看春姨，或者打电话，总会多问一句和药有关的话。她也渐渐习惯了，甚至会主动跟我说：“今天那个药，我按点吃的，你放心。”这句话，让我觉得格外踏实。我想，所谓健康监护，未必需要多么高深的知识，它可能就是一份多出来的留心，一次耐心的询问，一张写满提醒的便签纸。是在他们可能走岔的道口，轻轻递过去的一根拐杖，陪着他们，把脚下的路，走得稳当些，再稳当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