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姨终于吃饱了版
林姨终于吃饱了版
老话说得好，人是铁饭是钢，一顿不吃饿得慌。可这理儿搁在林姨身上，硬是拧巴了好些年。林姨这人，街坊邻居都熟，热心肠，手脚勤快，就是吃饭这事儿上，总透着那么点“不对劲”。
你说她吃得少吧，一日叁餐顿顿不落。可每回吃饭，那碗端在手里，筷子扒拉来扒拉去，米饭数着粒儿吃，菜夹个两叁筷子就撂下。问她：“林姨，这就饱了？”她总是拿手按着心口，眉头微蹙：“哎，饱了饱了，心里头堵得慌，装不下了。”
这“心里头堵”，成了她的口头禅。老伴儿劝，儿女说，都跟耳旁风似的。日子久了，人眼见着瘦下去，精气神也像被抽走了一半，做什么都提不起劲。家里炖了鸡汤，香气飘满楼道，她喝小半碗就推开，叹口气：“腻，不消化。” 儿女买来时令的鲜货，她尝一口就放下：“好东西，你们多吃，我尝个味儿就行。”
家里人都急。这哪是吃饭，这分明是跟饭较劲，跟自己过不去。可林姨的心思，像一团理不清的旧毛线。她总念叨过去，说困难时期饿怕了，后来日子好了，又总怕浪费，好东西紧着孩子丈夫，自己凑合惯了。再后来，孩子大了离家，老伴走了，这饭吃着吃着，就更没滋味了，总觉得一个人，不值得费事张罗。这“不值得”叁个字，像块沉甸甸的石头，压在她的胃口上。
转机来得有点偶然。那年秋天，女儿硬把她接去城里小住。外孙女刚上小学，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。小姑娘有个任务，学校让记录“外婆的一周食谱”。这下可好，林姨为了配合小外孙女，每顿饭不得不正经坐下来，让外孙女有东西可写。小姑娘举着画本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外婆，你今天吃了什么呀？这个菜是什么颜色？你最喜欢哪一口？”
林姨被这“任务”拴住了。她开始留意饭菜的摆盘，琢磨着怎么跟外孙女描述味道。外孙女呢，挑食，林姨为了让她多吃口青菜，得自己先大口大口吃，做榜样。“你看外婆，吃得多香！” 她嚼着脆生生的菜叶子，头一回仔细品出了清甜。外孙女拍手笑：“外婆真棒！”
那一瞬间，林姨心里那块石头，好像松动了些。她忽然觉得，吃饭这事儿，好像不全是为了填饱肚子，也不只是为了不浪费。看着外孙女的笑脸，听着她叽叽喳喳说着学校的事，嘴里的饭，不知不觉就咽下去了，胃里暖烘烘的，那种熟悉的“堵”，竟淡了不少。
周末，女儿提议全家一起包饺子。剁馅、和面、擀皮儿，热热闹闹挤在厨房里。林姨手法娴熟，手指翻飞，捏出一排排元宝似的饺子。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，蘸着醋，咬一口，汁水鲜香。外孙女吃得满嘴油，含糊地说：“外婆包的饺子，天下第一好吃！” 林姨看着一桌子人，你抢我夺，说说笑笑，她不知不觉也吃了满满一大盘。放下筷子，她没再按心口，而是轻轻摸了摸胃，那里是实的，是暖的，是一种久违的、踏实的饱足。
女儿偷偷观察她，眼里有点湿，笑着问：“妈，这回……不堵了？”林姨愣了一下，然后，很慢、很清晰地摇了摇头，脸上漾开一点近乎羞涩的笑意：“不堵了。这回啊，是真饱了。” 她说出“真饱了”这三个字时，语气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，还有一丝新奇的确认。
打那以后，林姨的饭量虽说没变成大胃王，但那股较劲的劲儿没了。她开始愿意为自己煮碗顺口的面，会去市场挑两样爱吃的时蔬，偶尔也尝尝女儿买的新式点心。她明白了，吃饭不仅仅是吞咽动作，它是一种生活养分。这养分，是食物本身的热量，更是围坐一起的烟火气，是被需要的满足感，是身心俱足的那份踏实。把自己喂饱，把日子过暖，这不是浪费，是正经事。
现在去林姨家，厨房总是飘着恰当的香味。问她胃口如何，她乐呵呵的：“好着呢！现在知道了，得好好吃饭。” 这话简单，可对她来说，却是一场漫长的抵达。从“心里堵”到“真饱了”，林姨走过的路，比我们想象的要长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自我关照吧，先从认认真真吃好一顿饭开始。胃里暖了，心里才亮堂；身子骨有了力气，日子才能过得有滋有味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