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老人在电梯里的二进宫
两个老人在电梯里的二进宫
老张头和老李头，一个住叁楼，一个住五楼，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。这天下午，俩人约好一起去社区活动中心下棋。进了电梯，老张头按了个“1”，老李头背着手，眯着眼，等着门关。电梯“嗡”地一响，动了。可这动的感觉，有点不对劲——不是往下，倒像是往上飘了一下，然后猛地一顿，停了。显示屏上的数字，不亮。灯，还勉强撑着，发出惨白的光。
“哎？这怎么回事？”老张头又去按开门键，没反应。所有按键，都像睡着了似的，怎么戳都没动静。
老李头倒还稳得住，清了清嗓子：“慌什么。按那个铃，找物业。”
老张头找到那个红色警铃，使劲按下去。刺耳的声音在狭小的铁盒子里响起来，听得人心慌。等了约莫五六分钟，外头总算传来脚步声和喊话：“里头有人吗？电梯故障了，别急啊，师傅马上来！”
这“马上”，一等就是半个钟头。两位老人从站着，到靠着厢壁，最后干脆席地而坐。开始还聊聊天气，骂骂电梯质量，后来话都说干了，就剩下大眼瞪小眼。空气闷闷的，带着点铁锈味。老张头叹口气：“这叫什么事儿。早知道，走楼梯好了。”
又捱了一阵，外头叮铃哐啷响起来，电梯门被撬开一条缝，光亮和新鲜空气涌进来。救援师傅的脸出现在上方：“两位老师傅，没事吧？来，搭把手，慢慢出来。”原来，电梯卡在一楼和二楼中间了。两人被连搀带拉地弄了出来，脚踩到实地，心里那块石头才算落了地。
这算是头一回“进宫”。
棋是下不成了，两人惊魂未定，各自回家。到了晚饭后，老张头想起白天买的药落在老李家了，得去拿一趟。两人又在楼道碰上了。“走楼梯？”老李头问。
老张头看看那黑洞洞的楼梯间，又看看已经恢复运行、光可鉴人的电梯厢，咬了咬牙：“不至于那么背吧？哪能一天坏两回！电梯不都修好了嘛。”老李头想想也是，这老胳膊老腿，爬五楼确实够呛。于是，俩人又一起迈进了那间熟悉的“铁盒子”。
老张头特意小心翼翼地按了“5”。电梯门缓缓关上，开始上升。叁楼……四楼……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。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，电梯在快到五楼的时候，又是那么熟悉地一晃、一顿，“咔哒”，停了。灯，闪了两下，顽强地亮着。显示屏，再次黑了脸。
狭小的空间里，一片死寂。然后，老张头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，那笑声里满是无奈和荒唐。老李头先是瞪着他，接着，也绷不住，跟着摇头笑了。这回，连警铃都懒得按了。
“咱俩这运气，该去买彩票了。”老张头顺着厢壁滑坐下来。
“可不是么。”老李头也坐下了，“这就叫‘二进宫’。”
这一次，两人反倒不急了。反正也出过一回，有经验了。他们甚至开始琢磨，这电梯是不是跟他俩杠上了。就这么等着吧，总会有人发现。在这片意外的、强加的寂静里，两个老人反而打开了话匣子。不再抱怨电梯，而是聊起了从前，聊起了年轻时候爬十几层楼都不喘气，聊起了这栋楼刚建好时，这电梯还是新鲜玩意儿……时间，在回忆里变得慢悠悠的。
约莫二十分钟后，门再次被打开。还是那位救援师傅，看到他俩，先是一愣，随即也乐了：“哟，又是您二位！这可真是……缘分啊！”
两位老人被扶出来，拍拍身上的灰。站在五楼的楼道里，看着那扇缓缓关上的电梯门，心里都明白，往后很长一段时间，他们大概宁愿爬楼梯了。这段哭笑不得的“二进宫”经历，成了他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笑话。这老旧的电梯，以一种近乎执拗的方式，给他们强行按下了两次暂停键，却也意外地，让他们在停滞的方寸之间，找回了一点早已被日常匆忙忽略的东西——那种慢下来的，属于老哥俩的闲话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