屯昌胃墒
屯昌胃墒
说起海南，你脑子里蹦出来的，大概是海浪沙滩、椰子芒果。可你要是往岛的中部走走，钻进屯昌这地方，味儿就有点不一样了。这里不紧挨着海，少了点咸腥，多了些泥土和炊烟混着的厚实气。这种厚实气，往玄了说，是一种“墒情”，往实在了讲，就是老百姓过日子、张罗吃食的那股子心气儿。
屯昌的“墒”，得从地里头去找。这儿的土啊，看着黑黝黝的，攥一把在手里，仿佛能捏出油来。雨水也懂事，不似海边那么泼辣，总是绵绵润润地渗下去。这种天时地利，养出来的东西就特别有“胃”口。不是单指人想吃，更是说这土地长出来的作物，自己就带着一股子饱满的、让人看着就舒坦的生机。你瞅那田里的水稻，穗子沉甸甸地弯着腰；坡上的菠萝，个个顶着绿冠，浑身是劲。这大概就是老话里讲的“好墒情”吧，土地不干不涝，气息调得匀匀的，孕育出的生命自然扎实。
土地有了这般墒情，人的“胃”可就享福了。屯昌人的吃食，不讲究花架子，但求一个“对味”。清晨的菜市，水灵灵的野菜还带着露，本地的小黄牛腩肉透着暗红的光泽。主妇们挑拣着，心里盘算的是中午那顿饭的“气”能不能顺。他们最懂得顺应这份“墒”，夏天湿热，就煲一锅清淡的冬瓜海螺汤；秋冬微凉，便用黑猪肉配上药材，小火慢炖，吃得人从喉咙暖到胃底。这种吃法，是人和土地之间一种默默的对话，吃的就是那份应时当令的妥帖。
你可能会觉得，这不就是农家菜嘛。但屯昌的特别在于，它把这份土地的“墒”，悄悄酿进了一些独特的滋味里。比如，那名声在外的“腌粉”。粉是寻常的粉，可那卤汁和配料，就有门道了。各家有各家的秘方，但总离不开本地产的几种香料，用油慢火逼出香气，再调上熬得浓稠的芡汁。嗦一口粉，滑溜的米粉裹着醇厚的卤汁，香味是一层一层在嘴里化开的。这味道，没有取巧的鲜味剂，全靠食材本味和手艺的调和，像极了这片土地的性子——实在，但内里有丰富的层次。
更让我觉得有意思的，是屯昌人对“吃”的态度。他们不慌不忙的。炖一锅羊肉，能从上午咕嘟到日头偏西；做一坛酸笋，能等上几个月的自然发酵。这种慢，不是懒散，而是一种信心。他们相信好的“墒情”值得等待，相信时间会把味道养到最好。在快餐文化满天飞的今天，这份等待，反倒成了一种奢侈的底气。坐在街边不起眼的小店，看店主不紧不慢地为你切上一盘白切鹅，蘸料是自家调的，带着金桔的清香，你会忽然觉得，心也跟着静下来了。
所以啊，在屯昌待上几天，你的“胃”会先于你的头脑，记住这个地方。它被那些扎实的、带着土地气息的食物抚慰着，变得平和而满足。而那份看不见摸不着的“墒”，也从胃里慢慢升腾起来，成为一种对生活的体感。你明白了，这里的人为什么脸上总有种从容，那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日子，是扎根在这样一片温润而富足的土地上，是真正被“养”着的。这份独特的地域风味，和那份耐心的饮食智慧，都离不开这方水土默默的滋养，离不开那份得天独厚的风土墒情。
离开的时候，你带不走这里的雨水和泥土，但你的胃里，却好像存下了一点屯昌的“墒”。往后在别处吃到些浮躁的、过分修饰的滋味时，这份记忆便会悄悄冒出来，提醒你，还有一种味道，叫做踏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