色老汉久久
色老汉久久
老街的棋摊子边上,总能看到几个老头儿。夏天摇着蒲扇,冬天揣着暖手宝,一坐就是大半天。其中有个老张头,别人下棋,他爱看人——倒不是看棋路,是爱瞧那过路的行人,尤其是打扮入时的姑娘小伙。旁人打趣他:“老张,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喽!”他也不恼,嘿嘿一笑,抿口茶,慢悠悠回一句:“爱美之心,人皆有之嘛。我这把年纪,也就剩下个‘久久’看着的福分咯。”
他这话里的“久久”,可有意思。不是一时半会儿的盯着看,而是长久地、细细地品味。老张头看人,看的不是皮相那点热闹,他看的是那股子活泛的生气。姑娘马尾辫一甩一甩的朝气,小伙子走路带风的利索,甚至买菜大妈讨价还价时那精神头儿,在他眼里,都好看。他说,这人间的烟火气,就得“久久”地看,才能咂摸出滋味来。像喝茶,头道水烈,二道水香,叁道四道才回甘。这看人看世道,也一样。
有一回,一个外地来的年轻摄影师在街边拍老建筑,折腾了半天,角度总不对,急得满头汗。老张头“久久”地瞧了人家好一阵,慢腾腾挪过去,用拐棍指了指斜对角一个石墩子:“去那儿试试。那地方,我看了几十年,下午叁点半的光,刚好能顺着瓦片溜下来,金晃晃的,好看。”摄影师将信将疑地过去,镜头一架,果然拍出了想要的效果,那光影,活了一般。年轻人连连道谢,说这叫“专业的眼光”。老张头又笑了,摆摆手:“啥专业不专业,就是‘看得久’。日子长了,石头哪天高兴,哪天不高兴,你都能瞧出来。”
老张头这“久久”的看,渐渐成了他生活里的核心。他不是那种为老不尊的“色”,他那份“色”,是颜色、是气色、是生活底色的“色”。他爱看晚霞怎么给老街的灰墙涂上胭脂,也爱看邻居家小娃娃怎么蹒跚学步。看得久,心里就透亮,很多事也就没那么着急上火了。儿子媳妇为点小事拌嘴,他不多劝,就让他们来窗边,指着楼下那棵被风刮歪了又自己慢慢长正的小树:“瞧瞧,它急了吗?日子‘久久’的,啥弯不能绕过来?”
后来,老街改造,棋摊子要挪地方。大家都有点舍不得,聚在那儿念叨。老张头却没什么愁容,他端着那个磨得发亮的搪瓷杯,眼睛还是那么慢慢地、久久地,打量着这条熟悉的街道。他说,变就变吧,旧墙拆了,能看见后面更远的天。以后坐在新地方,看新的光景,又能“久久”地看个新鲜了。这日子啊,怕的不是变化,是眼里没了那份想“久久”看下去的热乎气儿。
那天散了,夕阳把他影子拉得老长。他背着手,一步一步,走得慢,但稳当。你知道,他心里还装着好多要“久久”看着的东西呢。这老汉,他的日子,他的趣味,全在这份不慌不忙、长久驻留的“看”里头了。旁人学不来,那是岁月熬出来的,一分一秒,都实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