尘被套上挤奶器
尘被套上挤奶器
早上六点，天刚蒙蒙亮，尘就听见那熟悉的、带着金属碰撞声的脚步走近。它不用抬头，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冰凉的钢制卡环贴上身体时，它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。紧接着，是“咔哒”一声脆响——挤奶器的接口，牢牢锁住了它。这个瞬间，尘感觉自己和那台沉默的、规律作响的机器，暂时成了一体。
说起来，这“挤奶器”可真是个好发明。听老主人念叨过，早些年全靠手工，那效率低得，人累，它们也未必舒服。现在呢？这套自动化系统，设定好了程序，什么时间启动，什么压力，什么节奏，分毫不差。尘能感觉到那规律的、温和的吸力，像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，透过接口传递过来。它起初不习惯，总觉得被什么东西“控制”住了，浑身别扭。可日子久了，竟也品出点别的滋味来。
你瞧，这挤奶器一开，它反而不用胡思乱想了。什么草料是不是新鲜啦，隔壁栏的伙伴今天心情如何啦，这些闲散的心思，好像都被那稳定节奏给抽走了。它只需要站在那里，完成这个被设定好的“任务”。这种状态，有点奇怪，好像失去了某种自由，但又获得了另一种……怎么说呢，一种“被安排妥当”的平静。效率是真高啊，看着那洁白的乳汁通过透明管道汩汩流走，汇入巨大的冷藏罐，尘有时会恍惚，觉得那流走的不仅是奶，还有自己一段被精确丈量过的时间。
这种“被套上”的感觉，真的只发生在牛栏里吗？我有时候会走神，想到我们自己。我们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觉间，被套上了各种看不见的“挤奶器”？手机的提示音一响，是不是就像那声“咔哒”的接口锁定？我们被期待做出某种反应，被卷入一种信息流或工作流的固定节奏里。那套系统的设计，初衷或许也是为了提升效率，让我们生活更有序。可被套得久了，会不会也像尘一样，慢慢习惯了那种节奏，甚至依赖上那种被安排、被“挤”出价值的明确感，反而对真正自主的空闲感到无所适从了呢？
老主人偶尔会来拍拍m的脊背，手很粗糙，但温度是真实的。他会嘟囔：“好好产奶，这就是你的本分。” m听着，机器规律的嗡嗡声是背景音。本分？被套上挤奶器，产出被期望的乳汁，这就是它的全部世界吗？它甩了甩尾巴，赶走一只苍蝇。也许，在当下的这个栏里，这就是答案。机器的节奏没变，依然稳定、高效，抽走它今日份的产出，也似乎抽走了它对于草原奔跑的、模糊的梦境。
终于，又是一声轻微的“咔哒”，压力消失了。接口松开，那股无形的秩序束缚暂时解除了。尘轻轻挪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，走向食槽。栏外，天已大亮，新的一天，和往常并无不同。它知道，再过几个小时，那带着金属脚步声的规律，又会准时到来。它低下头，开始咀嚼。生活，就在这一次次被“套上”与“松开”的间隙里，缓缓流淌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