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粗又黄又硬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1:26:06 来源:原创内容

又粗又黄又硬

那天在老家翻储物间,墙角立着个旧麻袋,鼓鼓囊囊的。我好奇地扯开扎口的麻绳,伸手一掏,指尖碰到的,是几根又粗又黄又硬的东西。抽出来一看,嘿,是些年头久远的玉米棒子。

这玉米可真够实在的。掂在手里沉甸甸的,比现在市场上卖的瓷实多了。颗粒粗大,一颗颗紧紧挤着,排列得歪歪扭扭却有种蛮横的力道。颜色是那种褪了水的焦黄,不像鲜玉米那般水亮,倒像是被阳光和岁月反复浸染过,硬邦邦的,指甲掐上去,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儿。

我拿着它,愣了好一会儿。这东西,我熟啊。小时候,秋收后的院子里,屋檐下,挂得满满当当的都是。金灿灿的一片,是农家最踏实的风景。那时候的玉米,好像都长这样。不像现在,讲究什么甜糯、什么水果玉米,嫩得能掐出水,一煮满屋飘甜香。那时的玉米,使命不一样。

它得扛饿,得顶饱,得能经得住存放。所以它必须长得“实诚”——颗粒要粗,身子要硬,晒透了,黄得发褐,才能磨出扎实的玉米面,熬出糊嘴的玉米粥。冬天里,一碗滚烫的玉米糊糊下肚,那股粗粝的暖意能从喉咙一路熨帖到胃里,浑身都有了力气。那种“硬”,是生活的底气。

我摩挲着玉米棒子上干瘪的颗粒,忽然觉得,这“又粗又黄又硬”的,哪儿只是几根老玉米啊。这分明是我记忆里,老一辈人过日子的那股子劲儿。

想起我爷爷的手,就是又粗又黄又硬的。常年握锄头,指节粗大变形,皮肤是洗不掉的泥土色,还皴裂着深深的口子,摸上去像老树皮。可就是这双手,能稳稳地扶稳犁杖,能在寒冬修好漏风的门板。他话不多,脾气有时候也像这老玉米,硬邦邦的,不会拐弯。可家里屋顶的椽子,他挑的是最粗最直的杉木;打的家具,卯榫严实,几十年都不带松动的。他的“硬”,是担当,是沉默的依靠。

还有老屋的土墙,也是又粗又黄又硬的。黄土夯的,墙皮斑驳,颜色陈旧。夏天暴雨砸在上面,咚咚作响,墙却纹丝不动。冬天北风嚎得凶,躲在厚厚的墙后面,心里就踏实。那墙的“硬”,是庇护,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守护。

这么一想,从前好多东西,好像都带着这么一股子“拙”劲儿。粗瓷大碗,笨重但摔不坏;实木的板凳,沉得挪不动却坐一辈子不晃。它们不精致,不讨巧,甚至有点硌人。可它们把自己该做的事,做到了根子上。那份“硬”,是内核的坚实,是经得起时间磕碰的耐用。

再看看现在呢?东西都变“巧”了,变“软”了。食物讲究入口即化,工具追求轻便易抛,连人与人之间的交往,似乎也多了许多圆滑与弹性。这当然是好,是进步,日子过得舒坦了。可有时候,心里头会不会偶尔飘过一丝空落落的感觉?好像少了点能让人死死咬住、不会漂移的份量。

我把那几根老玉米重新放回麻袋,但没有把袋口扎紧。就让它们那么敞着吧,透透气。我知道,我不会拿它们去磨面了,它们的使命早已完成。可留着它们,就像留着一个物证,提醒着我:生活里,总得有点“又粗又黄又硬”的质地打底。

那可能是一种原则,在心里头磨得起了老茧,关键时刻不会轻易弯折;可能是一门愿意下笨功夫的手艺,耐得住寂寞,磨得出真章;也可能就是一段记忆,陈旧、干涩,但用力一回想,还能品出阳光和汗水的味道,能给你最朴素的支撑。

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,正好照在那半开的麻袋口上。那些老玉米,在光里安安静静地躺着,粗粝,焦黄,坚硬。它们不再属于餐桌,但它们成了某种精神的“干粮”。在某个心浮气躁的时刻,或许就需要这么一点粗粝的提醒,让你踩一踩脚下的实土,感受一点那种原始的、结结实实的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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