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游泳在水下锸我
学游泳在水下锸我
那是个大夏天，太阳晒得人发晕。我站在泳池边，脚趾头碰了碰水，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。教练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，嗓门大得很：“怕什么？水才到胸口！”我深吸一口气，跟着前面的人往下挪。水真凉啊，凉得我牙关打颤。
头几天都在练憋气。手扒着池边，脑袋往水里埋。耳朵里嗡嗡响，水压迫着鼓膜，世界突然就安静得吓人。我总是不敢闭眼，透过泳镜看着池底晃动的光斑，心里慌得很。教练说，你得先和水做朋友。可这朋友，上来就给我个下马威。
真正的“锸我”，是从试着浮起来开始的。教练让我放松，平躺在水面上。道理我都懂，可身体不听使唤。肩膀是僵的，腰是硬的，整个人像块门板，直挺挺地往下沉。鼻子一呛水，手脚立刻乱刨，扑腾得水花四溅。好几次，我感觉脚踩不到底，心里那根弦“啪”地就断了，手忙脚乱地扒住池边大口喘气。那种失控的恐慌，实实在在“锸”住了我——不是被水，是被自己的恐惧。
教练也不急，就在旁边看着。等我喘匀了气，他才慢悠悠地说：“你越跟水较劲，水就越跟你较劲。你得信它，它才能托住你。”这话听着玄乎，可后来想想，这就是“水性”的开始。不是你去征服水，是学着理解它的脾气，找到那种微妙的平衡。
转折点来得有点意外。那天泳池人少，我试着放开池边，憋了口气往水里一蹲。这次我没挣扎，任由自己慢慢沉到池底，蹲在那儿。透过泳镜，我看见阳光穿过水面，变成一道道摇晃的光柱，池底的瓷砖纹路清晰，甚至有个小气泡从我嘴边慢悠悠地往上飘。世界变得缓慢、安静，甚至有点……温柔。原来完全没进水里，是这种感觉。那份包裹全身的、均匀的压力，反而成了一种奇怪的依托。
再试着浮起来的时候，我脑子里想着那几道光柱。我慢慢后仰，试着把胸腔打开，感觉水一点点漫过耳朵、脸颊。奇妙的事情发生了，身体自己找到了那个点，晃晃悠悠地，居然漂在了水面。虽然就几秒钟，但那一瞬间，我好像摸到了一点“水性”的门道。不是对抗，是交付一点重量，是找到那种飘忽的平衡。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“核心要领”，你得先丢掉那份紧绷的蛮力。
当然，后来还是吃了不少水。练换气的时候，节奏一乱，保准就是一口。但奇怪的是，我不那么怕了。呛了就咳，咳完了再来。手脚的配合也是，一开始同手同脚，划水跟蹬腿各干各的，游起来歪歪扭扭，活像水里抽筋的螃蟹。得把动作拆开，一点一点练，让身体记住那个顺序和力道。
现在回想，学游泳这事儿，像极了跟水打一场交道。它一开始“锸”你，用那种陌生的、令人窒息的感受吓退你。但当你别过头，不再死盯着那份恐惧，而是去感受水的浮力、阻力，甚至它托举你的那种力量时，关系就变了。你开始掌握那种“核心要领”，一种顺应中的掌控。不是变成鱼，而是作为一个陆生动物，在水里找到了自己的活法。
那天我勉强游完第一个二十五米，扒着对岸的池边喘气。回头看看自己扑腾过来的水路，心里头说不上来什么滋味。累，是真累。但水好像不再是那个张着嘴的怪物了。它还在那儿，凉凉的，荡漾着。只是我知道，下次再下水，那一下“锸”过来的感觉，大概会轻一点儿了。毕竟，我和这池水，算是互相掂量过，也彼此托付过一点重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