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味道3中午字
妈妈的味道3中午字
老房子的厨房窗户,下午两叁点钟的光景,阳光斜斜地切进来,正好落在那张旧木桌的一角。我妈就爱挑这个时候,搬个小板凳,戴上老花镜,开始她雷打不动的“工程”——剥毛豆,或者摘豆角。阳光里,那些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,浮尘在她手指间慢悠悠地飘。我呢,就趴在桌子另一边写作业,心思却总飘到她手边那个掉了瓷的白瓷碗里。
空气里有种特别的味道。不是锅里正在炖煮的浓香,那是傍晚才登场的主角。午后的味道,是清冽的,带着一点生豆荚的涩,混着阳光晒在抹布上那种暖烘烘、干爽爽的气息。我妈的手指很灵巧,豆荚“啪”一声脆响,碧绿的豆子就滚进碗底,声音干净利落。这声音和墙上老挂钟的滴答声缠在一起,不急不慢,把整个漫长的下午都拉得绵长、安稳。那时候不懂,只觉得这午后真静,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。
我妈话不多,偶尔会抬起头,看看我的作业本。“头抬高点,”她总这么说,“眼睛还要不要了。”说完,又低下头去。她的专注,全在那一片片豆荚,一根根菜梗上了。那种专注里,有种近乎虔诚的朴素。仿佛把手里这些最平凡的东西料理好,就是她世界里顶顶重要的事。这大概就是她理解的“过日子的滋味”,全藏在这些琐碎、重复、却从不间断的劳作里。
我后来吃过无数顿饭,在那些讲究火候、调味复杂的菜肴里,却总想找回那种“午后的味道”。它不是味蕾上直接的冲击,而是一种背景,一种氛围。是安心。你知道有人在为你准备着,用最不起眼的方式,积攒着夜晚那一餐的温暖。那种味道,是生活本味最原始的底子,没加那么多油盐酱醋,就是食物本身,加上阳光和时间,慢慢发酵出来的安稳。
有一年深秋,我妈住院。我回到家,厨房冷锅冷灶,下午的阳光空落落地铺满半张桌子,刺眼得很。我忽然就慌了神,坐立不安。鬼使神差地,我去市场买了一斤带壳的毛豆,学着她的样子,坐在那片阳光里,一颗一颗地剥。笨手笨脚,豆子老是蹦到地上。可当那“啪、啪”的轻微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,当生豆子那淡淡的青草气味弥漫开来,我的心,竟奇异地慢慢沉静下去了。那一刻我忽然明白,我寻找的,从来不只是晚餐的一道菜。
我是在用这种方式,复刻那个有她在的、完整的午后。复刻那种被守护着的、不用言说的踏实。她在,生活就有一个笃定的节奏和温暖的底色。她那双忙于生计的手,剥开的岂止是豆荚,更是为我撑开的一小片永远晴朗、没有风雨的时空。
如今,我也常在周末的午后,为自己准备一些简单的食材。窗外的车马声隐约传来,而厨房里只有水流声和细微的窸窣声。当我沉静下来,专注于手中之物时,那股熟悉的味道——阳光、清水、植物茎叶的气息,便又隐隐约约地回来了。它提醒我,无论日子过得如何匆促,总要给自己留这么一段空白,去触摸生活最质朴的纹理。这大概就是传承吧,不是多么了不起的技艺,而是一种面对生活的态度,一种让心落地的仪式。
那碗剥好的、碧莹莹的毛豆,最终会变成晚餐桌上的一抹翠绿。而那个剥豆的、阳光斜照的下午,它的味道,却比任何一道成菜都更早地渗透进了记忆里,成为我对“家”这个概念,最初也最恒久的味觉记忆。它不激烈,却余味绵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