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阳45的叫声没谁了
沉阳45的叫声没谁了
你听过那种声音吗？不是机器轰鸣，也不是人声嘈杂。那声音，得在特定的时间、特定的地方，才能撞进你耳朵里。我说的，就是老沉阳人口中常念叨的“45的叫声”。这“45”，可不是什么暗号，它指的就是沉阳那趟有年头的45路公交车。
早些年，沉阳的冬天那叫一个冷，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。街上车不多，45路那批老车，像是从电影里开出来的。车身上红白漆皮掉了不少，露出底下的铁锈。最绝的，是它启动和刹车时发出的动静。“咣当——哧——”，启动像老牛喘气，浑身零件都在抗议；“吱嘎——”，刹车声尖锐得能划破空气，隔着半条街都知道，45路来了。
这声音，成了多少人的记忆闹钟。清晨六点，“吱嘎”一声在胡同口响起，被窝里的学生一个激灵，知道再不起床就真晚了。傍晚下班，远远听到那熟悉的“咣当”声，心里就踏实了——还能赶上末班车。那叫声里，有生活的节奏。它不悦耳，甚至有点恼人，但透着股实实在在的可靠劲儿。司机师傅也成了这声音的一部分，他们似乎掌握了独特的“演奏技巧”，每个路口、每个站台，刹车和起步的力道都不一样，老街坊们光听声音，都能猜出今天是哪位师傅当班。
后来，城市像被按了快进键。马路越来越宽，高楼越来越多。45路的老伙伴们，一辆接一辆地退休了。新换的车，悄没声儿的。电动公交车平稳得像是滑过去，没了动静，只有温柔的报站声。站台崭新明亮，线路图电子屏上闪着光。一切都更好了，更快了，更安静了。可不知怎么，有时候站在光洁的站台上，反倒觉得心里空了一块。好像少了点什么背景音，生活这部戏，少了点真实的杂音。
前些天，我在一个老旧社区的岔路口，又听到了那魂牵梦绕的声响。不是45路，是一辆收废品的叁轮车，刹车时发出同样“吱——”的一声长音。就这一下子，像把钥匙，“咔哒”拧开了记忆的锁。那股熟悉的劲儿，瞬间就回来了。我愣在那儿，仿佛看见那辆红白斑驳的老车，正慢悠悠地从时光那头驶来，带着它的轰鸣、它的喘息、它独一无二的“叫声”。那声音里，是冒着黑烟的排气管，是冻得发红的售票员的脸，是车厢里挤成一团的人气儿和温度。
你说，我们怀念的真是那噪音吗？好像不全是。我们惦记的，是那种粗糙的、不加掩饰的、热气腾腾的生活本身。城市记忆就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里。今天的一切当然更舒适，但过去的那份生动和直接，那种人与物之间笨拙而坚实的联系，也随着那声“吱嘎”，留在了过去的寒风里。现在偶尔和父辈聊起，他们总会眯起眼，笑着说：“那动静，嗨，现在哪还有啊。沈阳45的叫声，那可真是没谁了。” 这话里，有嫌弃，但更多的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和怀念。那声音，成了一个时代的注脚，一种粗粝的城市乡音。
所以，下次当你走在沉阳街头，听到任何来自往昔的、不那么和谐的声音时，或许可以稍稍驻足。那可能是一段正在消失的声音档案，是一个老城在飞速向前时，不小心漏出的、对于它本真性格的一两声叹息与回响。这些声音或许终将寂静，但它们确实曾经那样响亮地、生机勃勃地，存在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