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么与儿女媳妇7
公么与儿女媳妇7
老陈头蹲在院门口的石墩上,手里的烟卷明明灭灭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一直爬到堂屋的门槛边上。屋里头,小儿媳炒菜的声音滋啦作响,大孙子在客厅看动画片笑得嘎嘎的。这日子,看着是热气腾腾,可老陈总觉得心里头有个地方,空落落的,像这手里的烟,烧完了就剩一撮灰。
“公么”,是他们这地方对公公的一种叫法,透着点亲近,也隔着层啥。老陈当了这个“公么”快十年了。大儿子成家早,孙子都上小学了;小儿子前年结的婚,媳妇是城里姑娘。俩儿子都算孝顺,媳妇呢,面儿上也客客气气,挑不出大毛病。可就是这份“挑不出毛病”,让老陈觉得不得劲。
他想起了自己刚当人家女婿那会儿。那真是,在岳父岳母跟前,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。抢着干活,说话赔着小心,生怕哪点做得不周全。可现在轮到自己是“公么”了,感觉全反了过来。是他在陪着小心。儿媳妇爱干净,他进门就赶紧换拖鞋;儿媳妇说话直,他听着心里咯噔,脸上还得挂着笑。有时候他想跟儿子说点体己话,看到媳妇在旁边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这屋檐底下,谁才是那个真正的“外人”呢?他有点糊涂了。
就说上个月吧,大儿媳妇想给孙子报个挺贵的兴趣班,儿子有点犹豫,来问他的意见。老陈能说啥?他觉着孩子才一年级,玩的时间都没了,但他敢直说吗?他只能含含糊糊:“你们商量,你们做主,钱要是不够……我这儿还有点。”话一出口,他就后悔了。这不是把难题又推回去了,还搭上了自己那点养老钱。果然,儿媳妇听了,笑了笑,没接话茬,那笑容,客气得让人心里发凉。
这种微妙的“家庭关系”,像一张看不见的网。老陈被罩在里头,动弹不得。他想亲近孙子,儿媳妇说孩子作业多;他想按老习惯把剩菜放灶台,儿媳妇说那样不卫生。每一件都是小事,可一堆小事堆起来,就成了横在他和孩子们之间一堵软软的墙。推不开,也撞不破。
前几天,他下楼不小心崴了脚。不严重,但走路一瘸一拐的。那天晚上,小儿子加班没回来,是小儿媳给他拿的红花油。她蹲在那儿,帮他揉脚脖子,手法有点笨拙,但挺轻。“爸,您以后下楼可得当心点,这瓷砖地滑。”就这一句话,老陈鼻子猛地一酸。不是为了这话多暖心,而是为了那声有点生涩的“爸”。平时,她都是跟着孩子叫“爷爷”,或者直接说“您”。
那一刻老陈忽然有点明白了。他那份空落落,或许不是儿女媳妇不好,而是他自己先把自己当成了“客”。他总琢磨着“分寸”,掂量着“界限”,怕给人添麻烦,结果反而把那份本该有的、热乎乎的家庭温度给弄丢了。儿媳妇们呢,初来乍到,面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,何尝不是也在摸索着她们的“分寸”?她们客气,或许不是因为疏远,恰恰是因为不知道如何亲近才算合适。
这“家庭关系”啊,真不是现成的,它得像揉面一样,你加点水,我加点面,慢慢地揉,慢慢地磨合。总得有个人,先把手伸出去,哪怕只是递个酱油瓶,或者问一句“今天这菜咸不咸”。老陈把烟头摁灭,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。厨房里的香味更浓了。他清了清嗓子,朝屋里喊了一句:“老二家的,今晚这肉炖得香!给我多留半碗汤,我拿来明早拌面条!”
屋里,炒菜的声音停了一下,随即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回答:“好嘞,爸!锅里多着呢!”
老陈听着,那空落落的地方,好像被这烟火气,悄悄地填进去了一点。路还长着呢,他想,但这第一步,总算是迈出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