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你爸爸走了你再来韩剧
等你爸爸走了你再来韩剧
这话是我妈说的，在我上高中的时候。那时候家里管得严，尤其是老爸，总觉得看电视剧，特别是那些“情情爱爱、哭哭啼啼”的韩剧，纯粹是浪费时间，耽误学习。家里的电视遥控器，仿佛是他的权杖，指向新闻频道和战争纪录片的时候居多。所以，我和我妈那点小小的娱乐，就成了地下活动。
通常的流程是这样的。我爸晚上有应酬，或者周末下午要出门办事。门“咔哒”一声刚关上，我妈就会从厨房探出头，眼神里带着一种默契的亮光，压低声音说：“估计得两个钟头。” 我心领神会，立刻溜到客厅，打开电视，迅速调低音量，找到那个早已收藏好的韩剧频道。我妈则会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，挨着我坐下。那一刻，客厅成了我们母女俩的秘密基地。
我们的“观剧守则”很严格。必须计算好时间，在他回家前至少二十分钟关掉电视，让电视机后壳的热气散掉，再把遥控器精准地放回他习惯的位置。有时剧情正到揪心处，男女主角在雨中误会、拥抱，或是命运交响曲般的配乐刚刚响起，我们却不得不因为估算的时间已到，而忍痛掐断。那种悬在半空的感觉，又遗憾又有点刺激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那段“地下观影”的时光，乐趣似乎有一大半来自于这种“禁忌感”。剧里的爱情故事当然动人，但更动人的，是和我妈挤在沙发上的那份紧密同盟感。我们会因为男主角的一个眼神而小声惊呼，会为女配角的使坏而一起愤愤不平，也会在广告间隙，快速交流几句对生活的吐槽。那是我枯燥学业里，一抹带着酸甜味的亮色。
后来我上了大学，离开了家，拥有了随时随地看任何剧集的自由。平板电脑、手机，追剧变得无比方便。我可以一口气刷完一整部，不用再担心有人突然回家，也不用计算时间。可奇怪的是，那种酣畅淋漓的满足感，却似乎没有当年和妈妈一起偷看半集来得深刻。自由的背后，好像缺了点什么。
缺的是什么呢？也许是那种共享秘密的亲密，也许是那种在寻常生活里“偷”来一点快乐的雀跃。父亲的存在，像一道严格的边界，而我们在边界内小心开辟出的花园，因为不易，所以每一朵花都显得格外珍贵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情境记忆”吧，剧情本身或许已经模糊，但那个场景、那种心情，却牢牢地刻在了脑子里。
前两年回家，发现家里的电视，常常固定在我妈爱看的家庭伦理剧频道。我爸呢，戴着老花镜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刷手机，偶尔抬头瞄几眼，还会评论一句：“这男的太窝囊了。” 我笑着问我妈：“现在不用等我爸走了再看啦？” 我妈也笑：“他呀，现在管不着我们了，倒是自己有时候还跟着看两眼。”
时代变了，家里的权力格局好像也微妙地转变了。父亲的“权威”软化成了陪伴，而“韩剧”也不再是需要躲避的洪水猛兽，它成了客厅背景音里普通的一部分。但我有时还是会怀念，怀念那个需要竖起耳朵听楼道脚步声的下午，怀念和妈妈交换的那个紧张又兴奋的眼神。那句话，“等你爸爸走了你再来”，早已不再是一道禁令，它变成了一个只属于我们母女之间的、带着温湿度的小小典故。
它提醒我，有些快乐，恰恰诞生于约束之中；有些亲密，是在共同“冒险”里搭建起来的。如今，当我能在任何时间、任何地点打开任何想看的节目时，我反而会偶尔让自己“等一等”，不是等谁离开，而是等一份合适的心情，或者，等一个愿意一起分享的人。那种感觉，比即时的满足，要厚重那么一点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