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媚新娘
百媚新娘
老巷子深处的唢呐声，吹得人心里头又是欢喜，又是怅惘。新娘子进门，总是顶顶热闹的事儿。你瞧那花轿颤颤悠悠地过来，轿帘儿低垂着，里头坐着的那位，便是今日的“百媚新娘”。这“百媚”二字，可不止是容貌上的娇俏，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、让人挪不开眼的神采。
街坊四邻都踮着脚瞧，议论声嗡嗡的，像煮开了一锅水。有人说，这新娘是邻镇读书人家的闺女，知书达理；也有人说，她模样生得极好，笑起来眼睛弯弯的。可花轿没落地，谁也没瞧真切她的脸。这份神秘，反倒给“百媚”二字，添了无数想象。
我小时候，最爱钻在人群里看新娘子。那时候觉着，新娘子就是世上最美的人，穿着大红衣裳，头上戴满亮闪闪的钗环，被众人簇拥着，走进一个崭新的、热气腾腾的生活里去。那份美，是直白而热烈的，像正午的日头。
后来年岁长了，见的世事多了，对“百媚”的理解，似乎也深了一层。想起旧相识里一位女子，她嫁人那日，倒没有这般喧天的锣鼓。只是安静地坐在房里，母亲为她细细梳头，嘴里念着古老的祝词。她眼神清亮，望着镜中的自己，嘴角有一丝极淡、极稳的笑意。那笑意里，有对娘家的不舍，有对未来的憧憬，还有一种沉静的决心。那一刻我突然觉得，那份“百媚”，不在红妆，而在那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处、并欣然前往的从容。
百媚新娘的“媚”，常被人误解。以为只是眼波流转，只是身段窈窕。其实不然。真正的“媚”，是一种生命力。是灶火映在她脸颊上的那抹暖光，是她低头缝补时那缕垂下的发丝，是她抱起孩童时臂弯里自然的弧度，甚至是她与生活据理力争时，那微微蹙起的眉峰。这种“媚”，是扎根在烟火日子里的，带着体温，沾着尘灰，却愈发显得生动真实。
花轿终于落了地。轿帘掀开，先探出来的是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，稳稳地踏在铺地的红布上。接着，她微微低头，走了出来。人群霎时静了一瞬。盖头尚未掀起，可那份气度已经在了——背挺得笔直，手交迭在身前，步伐不快不慢。你能感觉到，那红盖头下，并非全然是少女的羞怯，更有一种沉静的担当。这份静气，何尝不是一种动人的“百媚”？
婚礼的仪式一项项进行，繁琐却郑重。一拜天地，二拜高堂，夫妻对拜。每一拜，都弯下腰去，又稳稳地直起身来。像是在对天地祖先承诺，也像是在对往后的岁月行礼。生活啊，不就是由这些郑重其事的仪式和接踵而来的平淡日子组成的么？新娘的“百媚”，从这弯身与直起间，开始真正地生长。
洞房花烛夜，闹哄哄的人群终是散了。红烛高烧，在新房的窗纸上投下两个静静的人影。这一刻的“百媚”，是私密的，是属于两个人的。是低声的絮语，是交握的双手，是对漫长余生最初的、温暖的注脚。窗外的月光清清白白地洒了一地，仿佛也在静静瞧着，这一户寻常人家，从此添了新的故事。
许多年后，这位“百媚新娘”也许会变成巷口抱着孙儿晒太阳的慈祥奶奶。那时，若有人提起她出嫁那日的风光，她或许只是眯着眼笑笑，皱纹里漾开一片温和的光阴。那份穿透岁月的、属于生活的“百媚”，早已融进了她的一粥一饭、一言一行里，成了她骨血的一部分。这大概才是“百媚”最动人的归宿，不是刹那的绽放，而是绵长流淌的、温暖的光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