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阳火车站后面的小巷子,南阳站旁小胡同
两条路,一座城
每次走出南阳火车站,我都会习惯性地往右边瞥一眼。那边有条不太起眼的小巷子,夹在两排老房子中间,窄得只容得下叁个人并肩走。巷口总停着几辆旧自行车,车筐里还装着没卖完的青菜,估计是附近居民顺手放在那儿的。
这条巷子有个奇怪的地方——它其实有两条路能进去。一条是正对着车站广场的南阳火车站后面的小巷子,石板路坑坑洼洼的,下雨天总要踮着脚跳着走;另一条要绕到侧面,路口挂着“南阳站旁小胡同”的蓝牌子,这边的路稍宽些,但总飘着炸油条的香味。
巷子里的时光好像比外面慢半拍。清晨六点,当车站广播开始报车次时,巷子才刚苏醒。卖胡辣汤的老板娘正把木桌椅摆到路边,她家的灶台还是老式煤炉,铝锅边沿冒着细细的白烟。“住巷尾的老张每天准时来,”她边搅动着锅边说,“端着自家搪瓷缸,说是塑料碗没那个味儿。”
再往里走就热闹了。修鞋摊支在电线杆底下,老师傅鼻梁上架着老花镜,手里锥子上下翻飞。他不用电动工具,说机器缝的线不牢靠。隔壁裁缝铺的收音机永远在放豫剧,声音混着缝纫机的哒哒声,把整条巷子织成了有声有色的布匹。
有趣的是,从不同入口进来,看到的景象还真不一样。要是从南阳火车站后面的小巷子进来,先闻到的是旧书铺的油墨味;要是从南阳站旁小胡同拐进来,迎面就是修车摊满地的轮胎。两条路像两条溪流,在巷子中段汇合,那里有棵老槐树,树荫底下总聚着下象棋的人。
那天我在树底下看人下棋,穿汗衫的大爷突然说:“这树看见过叁代人哩。”他指着树干上的刻痕,“我小时候刻的字还在上头。”我凑近看,模糊的“1978”旁边,确实添了些新刻的字母和爱心。
傍晚的巷子最有意思。放学的小孩在巷子里追跑,书包在背后啪嗒啪嗒响;下班的人推着电动车小心避让,车把上挂着顺路买的烧饼。这时候从南阳站旁小胡同飘来的香味就更杂了,有炒辣椒的呛,有卤肉的香,还有不知谁家炖鸡汤的鲜。
夜幕落下时,巷子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。不是路灯,是各家窗户透出的光。黄的白的光块落在青石板上,把巷子点缀得像条星河。二楼阳台有人浇花,水珠滴在遮雨棚上,发出嗒嗒的轻响。
我常想,这条巷子就像城市的另一张面孔。车站里人人行色匆匆,拖着行李箱赶路;而一墙之隔的巷子里,日子却过得细水长流。卖粥的大姐能记住熟客的口味,修鞋师傅知道哪家孩子的鞋最费,这些细碎的联系,织成了比水泥更牢固的网。
最近听说这片可能要改造,巷口的墙上已经喷了红色的“拆”字。但第二天就被人用白粉笔描了朵小花在旁边,后来每天都有新的涂鸦冒出来,星星、云朵,还有只歪歪扭扭的猫。
昨天路过时,看见几个年轻人举着手机在巷子里转悠。他们站在老槐树下拍视频,说要记录最后的市井模样。我突然意识到,或许每条这样的巷子都在进行一场安静的告别,只是住在里面的人还像往常一样,该晒被子晒被子,该下象棋下象棋。
车站的钟声又响了,惊起槐树上的麻雀。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过巷子上空,把这个藏在城市褶皱里的世界,带往更高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