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本经典一
日本经典一
说起“日本经典”，你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什么？是川端康成笔下那片《雪国》的寂寥，还是黑泽明电影里武士刀的寒光？又或者，干脆就是深夜食堂里那碗热乎乎的茶泡饭？要我说啊，这些东西都算，但好像又差了那么点儿意思。它们太有名了，有名到成了符号，反而让人忘了去琢磨，那股子经典的“味道”，究竟是从哪儿渗出来的。
我倒是觉得，日本的经典，常常藏在不那么起眼的“日常”里。你去看他们的老房子，那种叫“町家”的联排木屋，门面窄窄的，却向纵深深深地延伸。这格局就有意思了，外面是热闹的街市，里头却围着一方小小的庭院，苔藓绿得发暗，竹筒敲在石钵上，“磕”的一声，清响过后，是更深的静。这种“外闹内静”的格局，不正是日本人骨子里的一种性情么？对外，是鞠躬、规矩、一丝不苟的“型”；对内，却留着一片给自己喘息、冥想的“间”。这个词——“间”，在日语里可太重要了，是间隔，是余白，是呼吸的节奏。少了这个“间”，生活就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，那多憋闷啊。
这种对“间”的执着，几乎渗透到了所有地方。茶道里，主人与客人的每一个动作，取碗、擦拭、奉茶，中间都有恰到好处的停顿，那不是冷场，是让茶香和心意在空气里慢慢发酵的时间。就连俳句，那么短小的十七个音，也必须塞进去一个“季语”，提示着季节的流转。你读“古池呀，青蛙跳入水声响”，画面之外，那股子初夏的、凝滞的、然后被一声“扑通”打破的幽寂，才是真正的味道。这味道，需要你停下来，咂摸一下，才能品出来。
所以你看，理解他们的经典，或许不该急着去背那些大名头，而是去看看他们怎么对待一把用了叁十年的剪刀，怎么把一块破旧的布头缝成好看的“刺子绣”杯垫，又或者，怎么把一道最简单的“出汁”做得鲜美醇厚。那“出汁”，不过是用昆布和鲣节熬的高汤，可为了这一口澄澈的鲜，他们能研究几百年。这里头有种“一期一会”的珍重心——眼下这一刻，与这碗汤的相遇，此生只有一次。这种心情，让最普通的事，也有了仪式感。
当然，这“经典”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老古董。你看宫崎骏的动画，天空之城拉普达的废墟上爬满青藤，巨大的机器人默默守护着鸟巢；千寻穿过隧道走进的神隐世界，既有传统的汤屋和神明，也有无脸男这样现代性的孤独象征。他把那些古老的“物哀”与幽玄之美，用最现代、最奇幻的笔触画了出来，让全世界的孩子和大人都能看懂，都能感到共鸣。这或许就是经典的生命力吧，根扎在很深的传统土壤里，枝叶却向着当代的阳光自由生长。
有时候我想，我们之所以会被这些异国的经典打动，大概是因为在那些对“间”的留白里，在对“一期一会”的珍惜里，在古老与现代的巧妙嫁接里，我们照见了自己内心同样的渴望——渴望在匆忙的世界里，还能有个地方让自己喘口气；渴望对待生活，还能保有一份郑重其事的心意。这么一想，那经典的滋味，就不仅仅是远方的风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