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犬丑小说
爱犬丑小说
老陈蹲在旧书摊前,手指拂过一本硬壳旧书的书脊。封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图案,只隐约有个墨色的大字——“犬”。他咂咂嘴,花了五块钱把它揣回了家。
夜里台灯昏黄,他泡了杯浓茶,翻开了这本叫《义犬录》的旧书。开头几页都是些老套的忠犬故事,什么为主守墓、雪地送信之类的。老陈看得眼皮打架,正想合书睡觉,手指却捻到了书页中间一处不太对劲的夹层。
“嗯?”他凑近了些,用指甲小心地挑开那几乎与书页黏合的薄纸。里面滑出几张对折的、质地更脆的纸页,上面的字迹是竖排的毛笔小楷,墨色深深浅浅,像是匆忙写就。开篇第一句就把他镇住了:“余所记非寻常犬事,乃宅中异犬‘墨玉’之诡行,阅后即焚,切切。”
老陈的睡意一下子跑光了。他坐直身子,扶了扶眼镜。
纸上的故事,说的是民国年间一个败落的大户。老爷去世后,家里只剩年轻的姨太太和一条叫“墨玉”的黑狗。这狗极通人性,平日安静得像个影子。怪事是从姨太太的梳妆台开始的——她总发现首饰轻微挪了位置,一支玉簪明明放在左边匣子,第二天却出现在右边。起初以为是记错了,直到那晚。
那夜姨太太半梦半醒,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。她眯缝着眼,借着月光,看见墨玉蹲在梳妆台前。它……它用嘴和爪子,极其小心地将那支玉簪从匣子里衔出,又轻轻推入另一个抽屉。做完这一切,黑狗转过头,那双在暗处发着幽光的眼睛,竟直直地望向床帐,仿佛知道她在看。
姨太太吓得浑身冰凉,屏住呼吸,一动不敢动。
看到这儿,老陈觉得后脖颈有点发凉。他起身检查了一下阳台门关好没有,那条总在楼下乱吠的野狗今晚倒是安静得出奇。
后面的记述更离奇了。姨太太不敢声张,只暗暗观察。她发现墨玉似乎对老爷生前书房里的一样东西特别执着——一个紫檀木的镇纸,老爷常拿在手里把玩。那镇纸后来不见了,家里佣人翻遍也无果。可姨太太好几次看见,墨玉在夜深时溜进书房,空着嘴进去,又空着嘴出来,但地上总有细微的、湿漉漉的爪印,延伸到老爷生前最爱坐的那把太师椅下面。
她终于鼓起勇气,趁白天墨玉被拴着,挪开了那把沉重的椅子。地板有块松动的砖。撬开来,下面空空如也,只有一股淡淡的、像是泥土和铁锈混合的腥气。而在砖块的背面,却刻着几个歪歪扭扭、仿佛用爪子硬划出来的字迹,勉强能认出是“勿信王管”。
“王管”就是当时的管家。姨太太心里咯噔一下。她想起老爷走得突然,后事都是王管家一手操办。遗嘱……似乎也没公开宣读,只说老爷早有安排,产业慢慢都转到了王管家“代为打理”的名下。
笔记到这里,字迹越发潦草慌乱,好像写字的人时刻提防着什么。最后几行写着:“墨玉昨夜引我至后院老槐树下,以爪狂刨,呜咽不止。我疑心……明日当唤娘家人来,一并掘开查看。然今晨王管眼神有异,墨玉亦焦躁绕我狂转,此书恐难存。若遇不测,见者知悉,犬眼或明于人眼。”
纸页到此,戛然而止。最后也没有署名。
老陈盯着那泛黄的纸,半天没动。茶早就凉透了。他脑子里翻腾着那个年轻姨太太的命运,那条名叫墨玉的黑狗后来怎么样了?王管家到底做了什么?那槐树下又埋着什么?
他翻回那几页纸的背面,空空如也。又检查那本硬壳《义犬录》,再没有其他夹层。这个故事,就像一个没有结局的梦,生生断在了最揪心的地方。老陈忽然觉得,手里这几张轻飘飘的纸,沉得有些压手。
窗外的风刮过,有什么东西轻轻拍打着玻璃。老陈一惊,抬头望去,只是片被风吹起的塑料袋。他松了口气,自嘲地笑了笑。但合上书页的那一刻,他仿佛看见一双幽深的、属于狗的眼睛,在旧书的封皮上一闪而过。那眼神,似乎不只是忠诚,里面还有些别的、更复杂难言的东西,沉甸甸地压在了这个寻常的夜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