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性小皇帝
双性小皇帝
这事儿得从老皇帝咽气那晚说起。宫里乱成一团，谁也没留意角落里那个刚满七岁的孩子。他穿着明黄的小袍子，手指紧紧攥着衣角，眼睛亮得吓人，却不是哭，而是直愣愣盯着晃动的烛火。太监总管跪下来喊“万岁”的时候，孩子突然开口，声音细细的：“张伴伴，我冷。”
登基大典办得仓促。龙椅太高，孩子坐上去脚都沾不着地，两条小腿在空中晃啊晃的。底下黑压压一片脑袋，左边是胡子花白的老臣，右边是穿着铠甲、面色铁青的将军。孩子忽然歪了歪头，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不像个皇帝，倒像邻家好奇的娃娃。他伸出小手指了指：“那个红胡子爷爷，你在发抖吗？”满朝文武愣住了——红胡子是戍边刚回来的李将军，脸上有道疤，小孩见了都要吓哭的。李将军自己都懵了，下意识摸了摸胡子。
从这天起，宫里人就觉出不对劲。小皇帝太安静，又太敏锐。他能在御书房坐整个下午，盯着奏折上蚂蚁爬似的字，可你永远猜不透他到底看懂没有。有时他会问些孩子气的问题：“为什么江南水灾，折子写的是‘黎民困顿’？黎民是谁家的孩子？”问得大学士哑口无言。可转过天，兵部来要军饷，小皇帝捧着比他脸还大的茶碗，慢悠悠说：“上月拨的叁十万两，账目上写的是购置战马。可北方马场报上来的价格，一匹好马不过二十两。”兵部尚书当场汗就下来了。
最奇的是小皇帝看人的眼神。他看你的时候，好像能把你里里外外都看透。太后娘娘来教他规矩，握着他的手说“皇帝要有皇帝的样子”。小皇帝抬头，眼睛清凌凌的：“母后，您袖口熏的香，和昨天张公公身上的一样。”太后的脸唰地白了。这孩子身上有种奇怪的东西——你说他天真吧，他一句话能戳破窗户纸；你说他老成吧，他晚上还怕打雷，要搂着旧襁褓睡觉。
转折发生在秋猎那天。林子里窜出只受惊的鹿，直冲御驾而来。侍卫们还没反应过来，小皇帝突然从马车上跳下来——不是逃，是迎着鹿跑过去。所有人都吓傻了，却见孩子在离鹿叁步远的地方停住，慢慢蹲下，伸出手。那鹿竟也停了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孩子看，然后低下头，轻轻碰了碰他的掌心。
老太监后来跟人说，他伺候过叁代皇帝，没见过这样的。先帝们要么杀伐决断，要么优柔寡断，可这位小主子，身上好像同时住着两个人。一个是不谙世事的孩童，会为御花园里冻死的雀儿掉眼泪；另一个却像活了千百年的精怪，能把人心里的弯弯绕绕看得一清二楚。这种双重的特质，让他在龙椅上坐得摇摇晃晃，却又奇异地稳当。
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，边疆起了战事。朝堂上吵翻了天，主战派和主和派争得面红耳赤。小皇帝一直没说话，专心用朱笔在纸上画小人儿。等吵得差不多了，他举起那张纸：“你们看，我画的将军。”纸上是个歪歪扭扭的小人，一手拿剑，一手却捧着朵花。满朝安静下来。孩子把纸转了个方向：“这样看是将军，这样看——”他侧过纸，“是不是像在种花的农夫？”
仗到底没打起来。小皇帝派了使团去边境，带去的不是战书，是种子、农具和几车医书。敌国的老可汗收到这些东西，盯着看了叁天，第四天撤兵叁十里。消息传回京城，宫里张灯结彩。小皇帝却躲在寝殿里，抱着他的旧襁褓，小声问老太监：“张伴伴，他们不打架了，是不是今年冬天，两边的小孩子都能吃饱？”
夜深了，烛火把小皇帝的身影投在墙上，晃动着，一会儿像个巨人，一会儿又变回孩童的形状。宫墙外传来打更声，一下，两下，敲在寂静的夜里。老太监轻轻带上门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。小皇帝已经睡着了，睫毛上还沾着一点亮晶晶的，不知是烛光的影子，还是别的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