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来的保姆》中午字
《新来的保姆》
门铃响的时候,我正手忙脚乱地给儿子擦洒了一地的牛奶。透过猫眼,看见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女人,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拎个简单的行李包,站得笔直。这就是王姐,家政公司介绍来的保姆。
说实话,我心里是打着鼓的。上一个保姆,干了不到半个月,嫌孩子闹,嫌家务琐碎,招呼没打清楚就走了。王姐话不多,进门换了自带的拖鞋,轻声问了句:“孩子没烫着吧?”就径自去厨房拿了抹布,利索地收拾起来。她那双手,骨节分明,动作却稳当得很。
起初几天,家里静悄悄的。王姐像一阵风,把角角落落收拾得锃亮,饭菜也合口味。可我心里那点“不踏实”却没散。太安静了,也太利索了,反倒让人觉得有距离。儿子小凯起初躲着她,后来却总跟在她屁股后头转。我悄悄观察,发现王姐洗衣服时,会对着阳光仔细检查领口袖口;淘米时,会不厌其烦地挑拣叁四遍。这份“过分”的仔细,让我有点疑惑。
转折发生在半个月后。那天我提前下班,家里静得出奇。走到儿子房门口,却看见王姐背对着门,坐在小凳子上,小凯靠在她腿边。她手里拿着本旧图画书,正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,慢慢地念。念到一半,她停了,指着图画里的小鸟,声音很轻地说:“阿姨老家,后山上,这种鸟多得很。春天一来,吵得很,也热闹得很。”小凯仰头问:“那王阿姨,你想家吗?”王姐没立刻回答,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。那一刻,她挺直的背影,忽然就软了下去,透出点我从没见过的疲惫。
晚上,我留她一起吃水果。聊开了才慢慢知道,她儿子在北方读大学,丈夫早年走了。她出来做活,是想多攒点钱,让孩子别太紧巴。“我没啥大本事,就是手底下仔细点,心里踏实。”她说这话时,眼睛看着桌上果盘的纹路。我忽然就明白了她那“过分仔细”的源头——那是一个母亲,把所有对远方孩子的牵挂和力气,都投注到了手头能抓住的、每一件具体的事上。这是一种深沉的“责任感”,沉甸甸的,不声张,却落在每一处细节里。
自那以后,家里的气氛不一样了。王姐还是话少,但会在我加班晚归时,留一盏客厅的灯,锅里温着清爽的绿豆粥。她会记得小凯提过一次想吃的糖饼,某个下午就悄悄做出来,形状不那么规整,却香得满屋都是。这种“责任感”不再让我觉得有距离,它变成了灶台上永远有热水的安心,变成了阳台上晒得蓬松的被子气息。
有天傍晚,雷雨来得急。王姐正在收衣服,忽然望着窗外发愣,喃喃了句:“我那儿,也该下雨了。”就这一句,再没多话。但我看见她掏出那个老式手机,细细地擦了下屏幕。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上,屋里饭菜正香。那一刻我懂了,她把我们这儿收拾成一个家的样子,心里却装着另一个家的冷暖。这份“责任感”是有重量的,一头在这里,另一头,系在很远的地方。
小凯现在跟她亲得很。我有时候想,人与人之间,或许就是这样。起初总隔着一层生疏的膜,需要一些时间,需要一些细微处的流露,那层膜才被不经意地捅破,看见里面最本真的质地。王姐不是个热闹的人,但她用那种安静的、扎扎实实的“责任感”,在这个临时的雇主家里,也织进了一缕家的温度。
她依旧每天早早起来,轻手轻脚地开始忙碌。阳光照进来,把她擦拭干净的玻璃窗照得发亮。这个家,因为有了这份沉默而细致的守护,显得格外安宁。日子,就这么一天天,踏实地过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