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翘起臀部引巨龙
妈妈翘起臀部引巨龙
这事儿得从老屋后院那棵老槐树说起。树底下有个石墩子,墩子旁边常年搁着个废弃的腌菜缸。我妈总说,那缸里早年腌过酸豆角,后来不用了,就拿来压些杂物。可打我记事起,那缸就空着,黑黢黢的缸口对着天,像张等着喂食的嘴。
我妈是个闲不住的人。前些年退了休,更是把后院当成了她的“战场”。今天种点葱,明天栽点蒜,把那巴掌大的地折腾得热热闹闹。可不知怎么的,她最近跟那口腌菜缸较上了劲。说是看不得它空着,要给它找个“用处”。
那天下午,太阳晒得人发懒。我坐在屋里,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。探头一瞧,差点没乐出声——我妈正弯着腰,上半身几乎探进了那口缸里,后头的臀部高高翘起,正费力地往外掏什么东西。那姿势,怎么说呢,有点滑稽,又带着点说不出的专注劲儿。她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,后背让汗浸湿了一小块。
“妈,您这是掏宝呢?”我隔着窗户喊了一声。
她没立刻回话,窸窣声停了停,然后闷闷的声音从缸里传出来:“别吵……就快够着了……”那声音瓮声瓮气的,带着点兴奋的颤抖。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慢慢直起身,手里举着个沾满泥巴、看不出原样的铁皮盒子,脸上蹭了道黑灰,眼睛却亮得很。
“瞧瞧,我就说里头有东西!”她像打了胜仗似的,把盒子放在石墩上,也顾不上脏,一屁股就坐下了。我凑过去看。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盒子表面的泥,露出些斑驳的暗红色油漆。盒子没锁,只用个生了锈的搭扣扣着。她深吸了口气——我这才发现,她手指头有点抖——然后,轻轻掀开了盖子。
没有金光闪闪的珠宝,也没有发黄的信件。里头躺着的,是几样再普通不过的旧物:一个掉了漆的顶针,两枚磨得光滑的木头纽扣,一把用布条缠着柄的老式剪刀,还有一卷用麻线捆着的、厚厚的土布。我妈没说话,只是伸出手,指尖极轻地拂过那卷土布。
“这是你姥姥织的。”她终于开口,声音低低的,“我出嫁那年,她塞给我的。说咱庄户人家的姑娘,手脚得勤快,自己得有门‘手艺’压箱底。”她慢慢解开麻线,把那卷布展开一角。布是靛蓝色的,织得密实,上面有细细的、白色的纹路,像水波,又像云。年头久了,颜色沉淀得愈发厚重,摸上去有种粗砺的温暖。
“这纹样,叫‘盘龙纹’。”我妈的手指顺着那白色的线条游走,“你姥姥说,龙不是在天上飞的吗?咱地上的女人,就用织布机,把它‘引’到布里来。一梭子一梭子地引,把劲儿道、念想,都织进去。”她顿了顿,眼神有些飘远,“那会儿我觉得,这活儿太磨人,一条‘龙’织下来,腰酸背疼,手指头都不知道被梭子打肿多少回。后来……后来也就搁下了。”
我忽然就明白了她刚才那个姿势。那不是简单的弯腰掏东西。那是一种近乎仪式的姿态,是向岁月深处的一次打捞,是把沉在缸底、几乎被遗忘的“手艺”和“念想”,重新“引”回到光亮之下的动作。她翘起的,何止是臀部,那是她整个人的专注和力气,是对过往生活重量的一次承担。
“这缸,以前也腌过菜,也装过粮食,也压过破烂。”我妈抚摸着缸沿,“可它装过最实在的东西,大概就是你姥姥传下来的这点‘手艺’了。东西是死的,可这‘引’的劲儿,是活的。就像这布上的龙,你得伏下身子,耐住性子,一厘一毫地去‘引’,它才肯出来。”
自那天以后,后院那石墩旁,常常能看到我妈的身影。有时是午后,有时是傍晚。她还是那样,或坐或蹲,有时也弯下腰,对着那卷布比划。她把那老剪刀磨亮了,顶针戴上了。她说,这布幅面宽,想给我拼个床单,把这条“龙”续上。
我看着她的背影,常常出神。那条由姥姥发起、由妈妈接续的“巨龙”,或许从来不在天上。它蛰伏在陈年的靛蓝土布里,潜伏在日复一日的穿针引线里。它需要一种近乎笨拙的、全身心投入的姿态去“引”,需要弯下腰、翘起生活给予的全部重量,才能让它一寸寸地,在平凡的布面上显形。这“手艺”活着的秘诀,大概就在这沉甸甸的“引”字里了——引的不是虚妄的神话,而是扎在泥土里、代代相传的那股不灭的劲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