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熟茄子门
常熟茄子门
这事儿说来有意思,我头一回听说“常熟茄子门”这五个字,是在一个菜市场里。那天去买菜,听见两个老阿姨站在菜摊前聊天,一个说:“哎哟,这个季节的茄子,哪里比得上常熟茄子门出来的哦。”另一个就点头:“那是,到底不一样。”
我心里就琢磨开了。这“茄子门”,听起来像个门派,难道是武侠小说里研究怎么做茄子的秘密组织?后来跟本地朋友一打听,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。这“门”啊,说的其实就是常熟乡下,一个叫“珍门”的地方。那一带,祖祖辈辈种茄子,种出了名堂,种出了讲究。久而久之,“珍门茄子”名气响了,外地人传着传着,就成了带着点江湖气的“茄子门”。
你说,一个地方的土特产,能“特”到什么程度呢?我特意找了个周末,跑去珍门那边转悠。车子开进镇子,路两边是大片大片的农田,塑料大棚白花花地连绵着。可你要找那真正好的茄子地,反而不在大棚里。老师傅领我去看他的“宝贝”,那是河边一小块沙壤土的地,茄子棵长得精神,叶子绿得发黑,挂在枝头的茄子,紫亮紫亮的,泛着油光,形状匀称,像个饱满的纺锤。
老师傅蹲下身,摘下一个,在手里掂了掂,跟我说:“你看这个皮,薄得很,指甲轻轻一掐就破。里头的瓤子,又白又细,籽少。我们这里啊,讲究的是‘本味’。茄子自己那股清甜味儿,不能丢。”他点起一支烟,慢慢说,这里的土质有点特别,是江水冲积和本地土壤混出来的,松软,透气。再加上他们施肥不用猛药,都是些发酵好的豆饼、菜籽饼,慢慢养地。这茄子的味道,就是这块地“养”出来的脾气。
这让我想起很多事。现在超市里的菜,样子是漂亮,个个规整,可吃起来,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少了的就是那股“地气”,那股食物本该有的、扎实的滋味。常熟茄子门的茄子,它不靠个头大取胜,它赢就赢在味道的“浓”与“纯”上。这种浓,不是调味料堆出来的浓烈,是食材本身风味的浓缩和醇厚。
怎么吃呢?本地人的法子,往往最简单,也最见功夫。最经典的一道,叫“面衣茄子”。把新鲜的茄子切成滚刀块,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糊,下油锅炸。面衣炸得金黄酥脆,咬开来,里头的茄子肉,几乎成了半流质的、温润的茄泥,那股清甜一下子涌到舌头上。不用复杂的酱汁,一点点细盐,或者蘸点本地酿的酱油,就足够了。好吃的关键,就是茄子本身要够好,水分和甜度要足,经了油温,才能把精华都锁在里面,化在嘴里。
还有一种家常到极致的吃法,蒸茄子。整条茄子饭锅里蒸熟,取出来,用筷子划拉开,淋上麻油和蒜泥。筷子夹起一缕,软糯糯的,进口是茄子的原味,接着是蒜的冲香,最后是麻油的回味。就这么简单,可一顿饭,有这么一盘茄子,感觉就踏实了,舒服了。
我后来想,“常熟茄子门”这个名字,之所以能传开,或许就是因为人们心里头,对这样有“本味”、有“来历”的食物,有种天然的亲近和信任。它不只是一个地名,更像是一个符号,代表着一种老派的、不偷工减料的诚意。在这个什么都讲究“快”的年头,还有那么一群人,肯花时间,去守着一块地,等着一季茄子慢慢长成它该有的样子。
离开的时候,老师傅给我装了几个他刚摘的茄子,说:“带回去尝尝,城里买不到的。”我拎着这袋茄子,感觉沉甸甸的。这分量,不只是茄子的重量,好像还有那片土地的份量,和那些慢悠悠、却扎实的时光的份量。食物的故事,说到底,还是人的故事,是人和土地之间,那份古老又新鲜的约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