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九热色
九九热色
说起“热色”,你脑子里先蹦出来的是什么?是夏天午后烫得发白的马路,还是炉子里烧得正旺的炭火?我猜,大概离不开“烫”和“亮”这两个感觉。但“九九热色”这说法,有点意思,它不像“赤红”那么直白,也不像“暖黄”那么单薄。它里头藏着一股劲儿,一股非得酝酿足了、积攒够了,才肯喷薄而出的那股子厚实的热。
这让我想起老家的晒谷场。过了中秋,天就显得特别高,特别透亮。这时候的太阳,已经没了盛夏那会儿的毒辣蛮横,但力道一点儿没减,反而更沉、更专注了。稻谷摊开,金灿灿铺了一地,那颜色,不是新鲜的嫩黄,也不是陈年的灰黄。它是被足足晒了九个日头,每一个日头都把精华沉进去,谷粒里的水分一丝丝被逼走,香气一丝丝被锁住后,呈现出的那种颜色。你盯着看,仿佛能看见光粒子在谷穗上微微跳动,空气里都浮着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儿。这大概就是“九九热色”的一种吧,一种经过了时间烘烤、沉淀下来的,扎实的、饱满的热烈。
还有一种热色,藏在人情里。街角那家开了几十年的面馆,灶台上的火焰,几十年如一日地舔着锅底。那口大锅边的油渍,层层迭迭,早不是黑色,而是一种深沉的、泛着光的赭褐色。老师傅颠勺的动作,快得成了影子,锅里爆出的葱姜香气,混着酱香,直往人鼻子里钻。这灶火,这油光,这扑面而来的烟火气,也是一种“热色”。它不是用来观赏的,是用来过日子的,是无数个清晨与夜晚,无数碗热汤面,用实实在在的生活煨出来的温度。你坐在那儿,不用说话,周身就被这种温吞又持久的热色包裹着,心里头也跟着踏实起来。
我们现在啊,身边不缺颜色。屏幕上的光,霓虹灯的光,都亮得晃眼,都急着抓住你的注意力。可那些颜色,总觉得“热”得太浮躁,太单薄,像一阵风,过去就凉了。它们少了那份需要“九九”之功才能熬出来的厚度与底蕴。真正的“热色”,或许都得经过一番“熬炼”。就像一块好铁,得在炉火里反复烧,在铁砧上反复锤打,最后淬火定型,那沉静的黑青色里,才蕴着曾经承受过的所有高温与力量。
所以说,“九九热色”这词,妙就妙在那个“九九”。它不争一朝一夕的鲜艳,要的是百转千回后的醇厚。是泥土被叁伏天晒透后,傍晚散发出的那股子让人心安的地气;是夕阳沉到山坳里,把天边云彩染成的那种既辉煌又即将归于平静的绛紫与金红;甚至可以是老人讲述往事时,眼中那抹忽明忽暗,承载了岁月重量的光。
这种颜色,急不得,也仿不来。它需要时间的窑,慢慢烧。我们走得快了,看得多了,有时候反而把这种最本真、最有劲儿的“热色”给忘了。下次,当你觉得心浮气躁的时候,不妨找找看。也许就在一杯捂手的老茶汤里,在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旧书封面上,或者在某个黄昏,毫无目的的那么一瞥中,你就能撞见一抹。那颜色,不张扬,却自有一股子暖透人心的力量,稳稳地,在那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