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里没人叫大声一点
家里没人叫大声一点
这事儿说来挺有意思的。那天下午,我正埋头在书房赶一份报告,楼上突然传来“咚、咚、咚”几声闷响,接着是一阵拖拽椅子的刺耳声音,再然后,就彻底安静了。我心里嘀咕,楼上那对年轻夫妻,平时挺安静的,这是干嘛呢?
没过多久,隐约有音乐声飘下来,断断续续的,声音不大,但能听出是首老歌。又过了一会儿,我好像听见有人跟着哼了两句,调子跑得挺远,但那份自在和放松,隔着天花板都能感觉到。我忽然就明白了——哦,今天周四,往常这个点儿,楼上该有老人散步回来的脚步声,小孩拍皮球的蹦跳声,现在都没有。看来,是家里暂时没人了。
“家里没人”,这四个字像把钥匙,好像瞬间拧开了某种无形的锁。那种感觉你肯定也有过:门一关,世界就暂时被关在外面了。不用顾虑电视声音会不会吵到谁温习功课,不用纠结哼歌走调会不会被笑话,可以穿着最旧的罢恤在客厅晃荡,可以把想看的节目音量调到刚刚好、属于自己的那个刻度。那个空间,在那一刻,是完全属于“我”的。身体的姿态,喉咙的松紧,甚至呼吸的深浅,都跟着放松下来。这是一种很实在的、物理上的自在。
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,都挤在各种各样的“声音分寸”里。在办公室,打电话得压低声音;在公共场合,手机响了都觉得抱歉;就算在自己家,夜深了也得蹑手蹑脚。我们的声带,好像总处于一种半约束状态,得随时衡量音量,调整音调,以适应周围的环境和他人的感受。这当然是对的,是教养,也是共情。但久了,那个最原始、最放松的、想出声就出声的“本能”,好像就被悄悄藏起来了。
所以,“家里没人”的片刻,就成了一座小小的“声音自留地”。它不是要你扯着嗓子喊,而是一种心理上的许可——允许自己制造一点“无用”的声响,不为传达信息,不为取悦他人,就为了那份“我可以”的痛快。可能是跟着音乐荒腔走板地吼完一首歌,可能是对着一盆绿植自言自语两句,也可能是纯粹想试试,自己放开声音大笑出来,到底是什么感觉。这种“声响自由”,是精神透气的一个小窗口。
其实,现代人的很多情绪,焦虑啊,压抑啊,就像被捂住的声音,闷在心里。有时候,我们缺的不是大道理,恰恰就是这样一个能安全地、不必顾忌地“弄出点动静”的时空。它像一种自我整理,通过释放一点声音,也释放掉一点心里的淤积。物理空间的暂时独处,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契机,让我们能坦诚地面对自己最松散、也最真实的状态。这种状态本身,就具有治愈的力量。
楼上的音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。一切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。但我心里那份因为被打扰而升起的小烦躁,早就没了踪影,反而有点替他高兴。我保存了文档,也靠在椅背上,清了清嗓子,然后,用比平时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的、刚好自己能听真切的音量,长长地“啊——”了一声。感觉,还真不赖。
你看,有时候,我们需要的不是永远寂静,也不是持续喧哗。而是在那些“家里没人”的、属于自己的时刻里,能够心安理得地,把心里的音量旋钮,轻轻往右拧那么一格。听见自己的声音,感觉自己的存在,这就挺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