牧场的五个女儿
牧场的五个女儿
老赵家牧场不大，养着几十头奶牛，却热闹得很。热闹的不是牛，是他五个女儿。从大丫到五丫，年纪挨得紧，性子却像牧场上的花儿，各有各的颜色。
大丫是顶梁柱，性子像她揉的面，实在。天不亮就起来挤奶，手上活儿利索，话不多。牧场里那些粗重活计，她干起来眉头都不皱一下。邻居都说，老赵有福，大丫头一个能顶个儿子用。可她心里装着事儿呢，夜里常对着账本发呆，琢磨着怎么把家里这摊子弄得更活络。
二丫不一样，灵巧。她管着送奶的活儿，骑着那辆旧叁轮，把瓶瓶罐罐送到镇上各家各户。她嘴甜，记性好，张婶李奶奶都喜欢她，总能多聊几句，带回些镇上的新鲜消息。她说，咱家的奶好，靠的是草场实在，人也得实在，但嘴巴不能笨。
叁丫静，是块读书的料。放学回来，喜欢窝在草垛边看书，有时候看着远处山坡上的牛群出神。她老说，阿爸，书里讲科学养牛，跟咱们土法子不一样。她笔记本上记着密密麻麻的东西，什么饲料配比，什么防疫周期。老赵起初不当回事，直到有年春天，靠着她笔记里提的法子，提前防住了牛群的小毛病，这才对她刮目相看。
四丫呢，野。牧场边界那片小树林是她的天下，能认出各种鸟，掏鸟蛋、追野兔，晒得比谁都黑。她手脚并用地爬上最高的树，能望见牧场全貌。她说，阿姐，那边山坡草长得更好，咱该把牛往那边赶赶。她的主意，常常带着一股子山风的直接和有效。
最小的五丫，是全家人的糖。刚上小学，整天笑眯眯的，跟在姐姐们屁股后头转，递个毛巾，送碗水。她能把最暴躁的牛哄安静，小手轻轻摸牛鼻子，嘴里嘀嘀咕咕，像在说悄悄话。她说，牛牛高兴，奶才甜。
日子就这么过着，直到前年，奶价波动得厉害，光靠送散装鲜奶，日子有点紧巴了。晚上，一家人围坐，老赵抽着烟发愁。大丫先开口：“光埋头苦干不行了，咱得想辙。”二丫接话：“镇上超市和茶馆，我问了，他们想要稳定供的，包装好看的。”叁丫翻出她的笔记本：“我们可以试试做点附加值高的，比如酸奶，工艺我查过，不难，关键是要卫生稳定。”
一直没吭声的四丫突然冒出一句：“后山那片野果子，酸得很，但叁姐说里面有什么菌，和奶一起发酵，是不是能成不一样的味道？”五丫拍着手：“好呀好呀，给新酸奶起个好听的名字！”
这话匣子一开，就收不住了。你一言我一语，原本模糊的想法，竟然渐渐拼出了一张像样的图。老赵看着五个女儿，烟雾后面的眼睛，有点湿。他忽然发现，牧场真正的财富，从来不是那几十头牛，而是这五个心思各异的女儿。
说干就干。大丫统筹，把挤奶间隔出一块，严格按照卫生标准收拾出来；二丫跑镇上去谈合作，拿着叁丫写的产物说明，还真带回了订单；叁丫和四丫一个负责研究配比控制发酵，一个满山去找合适的野果原料；连五丫都有任务，试吃每一个小批次的样品，皱着小脸说“这个太酸”或者“这个好喝”。
第一批牧场自酿的野果酸奶推出时，包装朴素，就贴了张二丫设计的简单标签，画着五只形态各异的小羊。没想到，在镇上慢慢卖出了名气。客人说，味道特别，有股子清新的山野气。更重要的是，这产物让老赵家的牧场和别的牧场不一样了。
现在，牧场还是那个牧场，牛还是那些牛，但空气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。是酵母菌呼吸的微酸气息，是女儿们讨论甚至争论的声音。她们把各自的那点颜色，都织进了牧场的生活里。老赵有时蹲在坡上，看着女儿们忙碌的身影，觉得这片草场，因为他这五个女儿，正悄悄地、扎实地发生着改变。这改变不是轰隆一声，而是像草长，像花开，不知不觉，就绿了一大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