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肥姐的大肥肉
大肥姐的大肥肉
老街坊们提起大肥姐,第一个想到的准是她摊子上那块油亮亮、颤巍巍的大肥肉。那肉就摆在案板最前头,像座小山,肥膘足有两叁指厚,阳光下透着润润的光,瞧着一点儿不腻人,反倒勾得人嘴里直冒口水。
大肥姐的铺子开在菜市场尾巴上,不大,就她一个人忙活。她人也跟那肉似的,圆润富态,系着条洗得发白的蓝围裙,手里两把刀,一厚一薄,耍得利索。有人来买肉,她也不多问,就笑着看你一眼,手起刀落,你要一斤,她绝不会给你切出一斤一两。那份准头,是几十年功夫里泡出来的。
这块大肥肉,可是她摊子的“门面”。你说奇不奇怪,现在人都讲究瘦的、精的,怕胆固醇,怕这怕那。可大肥姐这肥膘,偏偏卖得最好。早上开市,先来的老主顾,不少是指名要“靠边上那肥油”的。李爷就是其中之一,他背着手晃过来,话不多:“老样子,肥的,熬猪油。”大肥姐便笑呵呵地应一声,刀尖轻轻一划,挑上一块肥瘦相间最好的部分,那肥肉层次分明,一层透亮一层瓷实。
“这肉啊,得是乡下吃熟食、溜达长的黑毛猪,”大肥姐一边用牛皮纸包肉,一边跟等着的人唠,“吃饲料催大的,长不出这个膘。你看这色泽,这弹性……”她用手指轻轻按一下那肥肉,肉皮微微弹动,留下个浅浅的印子,旋即又慢慢回复。这弹性十足的质地,是她最得意的地方,也是她家肉的招牌。
这肥肉买回去,做法可就多了。最寻常是熬猪油,雪白的油脂在锅里慢慢化开,满屋子那个香啊,是任何精装油都比不了的醇厚。油渣子捞起来,撒点盐,小孩能当零嘴吃上一整天。剩下的猪油,炒青菜、拌面条,哪怕就是一碗白米饭,舀上一勺,瞬间就有了魂儿。张婶就常说,家里那挑食的小孙子,就认大肥姐家猪油炒的蛋炒饭。
也有讲究的,买回去做红烧肉。大肥姐会仔细地帮你把肉皮上的毛烙得干干净净,告诉你:“烧的时候,糖色炒到冒小泡就下肉,火不能急,得让肥油慢慢吐出来,收进去,那才叫入味。”她说的“入味”,是味道一层层沁到肉里,肥肉变得晶莹透明,筷子一夹,duang duang地颤,吃到嘴里,抿一下就化开了,满口浓香,一点儿不腻。这火候的把握,食材的精选,就是她家生意长盛不衰的秘诀,是一种独具匠心的坚持。
有一回,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皱着眉打量那肥肉,嘀咕着:“这得多不健康。”大肥姐听了也不恼,手上活儿不停,慢悠悠地说:“小伙子,东西没有好坏,看你怎么吃,吃多少。老祖宗吃了多少年了?关键啊,是东西得实在。”她说的实在,就是东西的本味,不掺假,不取巧。这份实在,是她做生意的根本,也是街坊们信任她的原因。
下午收摊前,那块“门面”肥肉通常就卖得差不多了。大肥姐会把案板擦得锃亮,把剩下的好肉分类收好。夕阳斜斜地照进小铺,她解下围裙,看着空了一大半的案板,脸上是满足的疲惫。那剩下的一小块肥肉边角,她有时会带回去,给自己下碗清汤面,点上几滴酱油,撒点葱花。简简单单,却是她一天里最舒坦的时刻。
菜市场改建的消息传了几年,有人说以后要搞超市,干净是干净,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老街坊们担心,以后还上哪儿去找大肥姐,找那块看一眼就知道是好货的大肥肉呢?大肥姐倒挺平静,她说:“只要还有人想买,我这摊子,就能摆下去。”她手里那把厚背刀,在磨刀石上唰唰地响着,声音沉稳,跟她的性子一样。
那块大肥肉静静地躺在案板上,它不只是一块肉,更像是个信物。信的是手艺,是良心,是日子里那股踏实、醇厚的劲儿。这劲儿,或许就是日子本来的味道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