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色的嫂子
好色的嫂子
我们那儿巷子里,一说起老李家的媳妇,就是我家嫂子,大家伙儿私下里总爱笑一句:“老李那媳妇,嘿,好颜色!”这“好色”俩字,搁在嫂子身上,可不是啥坏词儿,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沾不上边。它说的呀,是嫂子对生活那股子热腾腾、活生生的劲儿,就像她总爱穿的那件石榴红裙子,往灰扑扑的巷口一站,整个画面都亮堂了。
嫂子是四年前嫁过来的。刚来那会儿,她也腼腆,说话细声细气。可没过半年,那股子藏在眉眼神色里的“好颜色”就藏不住了。她“好”的是什么呢?是颜色本身。她家那个小小的阳台,硬是被她种满了月季、绣球、叁角梅,红的、紫的、粉的,热热闹闹地挤着,从春开到冬。街坊邻居打那儿过,总忍不住抬头看两眼,心里也跟着敞亮几分。她说:“看着这些花儿,心里头就高兴,觉得日子有盼头。”
嫂子不光好花草的颜色,更好生活的颜色。她手巧,能用零头布给侄女拼出最别致的小裙子;寻常的萝卜白菜,经她的手一摆弄,青的青,白的白,红的辣椒丝儿一点缀,还没吃呢,看着就先有了叁分食欲。就连家里那些用了好些年的旧家具,她也舍不得扔,买来颜色清亮的漆,自己一点点打磨、上色,让老物件儿焕发出新的精神头。我哥常说她:“净瞎折腾。”嫂子就抿嘴一笑:“日子嘛,不折腾折腾,哪来的活气儿?”
有一回,我陪她去集市。那才叫开了眼。她对颜色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。一块布料的蓝是“雨过天青”,另一块的绿是“新柳抽芽”,西红柿要挑那种“透熟的正红”,连买把葱,她都要选“青白分明,水灵灵”的。卖菜的大妈都认得她了,老远就招呼:“李家媳妇,今儿的辣椒颜色正,给你留着呢!”这种对生活细节里色彩的把控和热爱,让她的日子过得像一幅精心描绘的画,虽然画布只是寻常巷陌、柴米油盐。
嫂子这种“好色”,慢慢地也影响了我们一家人。我哥那个以前只穿灰蓝黑的老古板,现在居然也肯试试嫂子给他买的烟褐色衬衫了。我们家饭桌上的菜色,也随着季节变,春天是翠生生的,夏天是清亮亮的,秋天是金灿灿的,冬天则是暖呼呼的浓油赤酱。她总说:“人活着,眼睛可不能亏着。眼里有了颜色,心里才不觉得灰。”
巷子里有些老人起初看不惯,觉得她“太招摇”。可时间久了,谁家有个喜事要布置,或者想给屋里添点生气,反倒都爱来问问嫂子的主意。她的“好色”,渐渐成了我们那片儿一种心照不宣的对美好生活的追求。它不张扬,却实实在在,像春雨,一点点浸润着日常。
所以啊,现在我们再说嫂子“好色”,那话里带着的都是亲近和佩服。她好的,是这人间烟火的颜色,是生命本身蓬勃、鲜活的底色。在或许有些单调重复的日子里,能像她这样,始终保持着对色彩的敏感与热情,把寻常日子过得有滋有味、五彩斑斓,何尝不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呢?这大概就是嫂子教给我们的,最朴素又最生动的生活哲学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