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电将军和八重神子互慰
雷电将军和八重神子互慰
天守阁的最高处,雷电影常驻的那间和室里,此刻没有雷霆的威光,只有窗外透进来的、朦朦胧胧的月光。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茶香,还有一丝甜腻点心刚刚开封的气息。八重神子斜倚在矮几旁,指尖捻着一块绯樱饼,目光却落在对面正襟危坐的影身上。
“我说,你就不能放松点?”神子尾音拖得长长的,带着惯有的调侃,“这里又没有奏章,也没有等着你‘无想的一刀’的对手。绷得跟你的薙刀似的,不累吗?”
影没有立刻回答。她垂着眼,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。成为“雷电将军”数百年来,她习惯的是裁决与永恒,是寂静的冥想与武艺的锤炼。像这样纯粹属于“影”的、与人共处的闲暇,对她而言,陌生得像隔世的轻风。
“习惯了。”良久,她才低声说。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,显得有些轻,有些飘。
神子轻轻哼了一声,放下点心,拍了拍身旁的软垫。“过来点。离那么远,说话都费劲。”见影略有迟疑,她又补了一句,“怕我吃了你不成?你可是雷电将军。”
影终究是挪了过去。两人之间原本泾渭分明的距离被打破,衣角几乎相触。神子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、类似樱花的香气,和她那总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脸庞不同,这香气让人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。
“你最近,又在琢磨你那‘永恒’了吧?”神子忽然开口,话题转得有些突兀,语气却软了下来,不再满是玩笑。
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这细微的反应没能逃过神子的眼睛。是的,她又陷入了那些思绪的泥沼——失去的故人,磨损的恐惧,对须臾的拒斥,对静止的执拗。这些念头像看不见的丝线,将她层层缠绕,越收越紧。她试图用冥想斩断它们,用武艺麻痹自己,但夜深人静时,那种庞大的、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孤寂感,还是会悄然浮现。
“看得出来哦。”神子侧过身,面对着影,“眉头锁着,眼神却空荡荡的。心里那块地方,又在下雨了,对吧?”
这话说得太准,像一根柔软的针,轻轻刺破了某种伪装。影抿了抿唇,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。沉默有时就是最诚实的回答。
神子没有继续追问,也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安慰话。她只是伸出手,不是触碰,而是将影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挪开,将自己那杯还温热的推了过去。“喝点暖的。凉茶伤身,尤其是心里已经够凉的时候。”
接着,她开始说话。说的不是什么大道理,也不是稻妻的政务。她说起了鸣神大社那棵神樱树,今年花开得格外早,有几只小狐狸在树下为了争抢糕点打作一团;说起了町街新开的一家小说店,里面卖的轻小说情节离奇得让她这位八重堂总编都咋舌;说起了前几天路过绀田村,听到老人们在夕阳下哼唱几乎失传的古老歌谣……她说得很慢,语调平平常常,像在唠家常。
影听着,最初思绪还在自己的困局里打转。但渐渐地,那些具体而微小的画面,带着人间烟火的温度,一点点渗了进来。神子的声音不高,却奇异地盖过了她脑海里那些喧嚣而沉重的回响。
“你……”影忽然打断她,声音有些干涩,“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?”
神子眨了眨眼,狐狸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真切的笑意。“为什么?因为你在听啊。”她顿了顿,语气更轻柔了些,“也因为,你总把自己关在那个只有‘法则’和‘永恒’的房间里。我得时不时来敲敲门,给你这死气沉沉的房间,通通风,送点外面的花香和‘噪音’进来。”
“这算是一种……心灵慰藉吗?”影斟酌着词句,这个词对她而言有些陌生。
“随你怎么想。”神子笑了,“你可以把它看作老友的闲谈,或者……狡猾的宫司大人又在策划什么。不过呢,”她目光转向窗外无星的夜空,声音低了下去,“看着你这固执的家伙一个人扛着所有东西,偶尔我也会觉得……嗯,有点不是滋味。这算不算我的‘多管闲事’呢?”
这话里,罕见地流露出一点近乎脆弱的东西。影忽然意识到,这数百年的时光,背负着往事与孤独前行的,并不只有自己。眼前这位总是笑着的故友,在漫长的守望中,或许也需要一些支撑,一些确认。
于是,在又一次短暂的沉默后,影做出了一个让神子都有些惊讶的举动。她伸出手,将桌上那盒未动过的、神子最爱的甜点心,朝她的方向推近了些。动作有些生硬,甚至笨拙。
“你的点心。”影说,目光不太自然地移开,“再不吃,真的要凉了。”
神子愣了一下,随即,那惯常的、狡黠又愉悦的笑容重新在她脸上漾开,比之前更加真实,更加明亮。“哎呀,我们将军大人,终于学会关心人了?”她拿起一块,满足地咬了一口,眯起了眼。
影没有接话,只是端起那杯温热的茶,浅浅饮了一口。暖流顺着喉咙而下,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丝胸腔里的寒意。窗外的月光似乎明亮了些,静静洒在两人之间的榻榻米上。
她们没有再谈论永恒,也没有谈论失去。一个说着琐碎的见闻,一个安静地聆听,偶尔回应只言片语。在这个宁静的夜晚,相互慰藉并非通过轰轰烈烈的誓言或深刻的剖析,而只是存在于这一推一递的茶点间,存在于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闲谈里。情感共鸣在无声处流淌,像地下的暗河,不必汹涌澎湃,却足以滋润干涸的心田。
夜还很长,但房间里的空气,似乎不再那么冷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