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上的浓浓的精华液
脚上的浓浓的精华液
老李蹲在自家卫生间门口,手里攥着个小玻璃瓶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瓶身上印着些洋文,里头是半瓶黏糊糊、亮晶晶的玩意儿。这是他闺女从国外给他捎回来的,叫什么“足部密集修护精华”,嘱咐他每天睡前抹在脚后跟上。用闺女的话说,这叫“投资自己的基础”。
他拧开盖子,倒了些在手心。那液体确实浓,拉丝,带着一股淡淡的、说不清的植物香气,有点像雨后割过的青草,又混了点药味儿。老李咂咂嘴,心里直犯嘀咕:“这玩意儿,抹脚上?怪奢侈的。”他这双脚,跟了他六十多年,走过田埂,踩过工地,蹬过叁轮,最后在这城里落了户。脚底板的老茧,硬得能当砂纸;脚后跟的裂口,一到冬天就跟干旱的土地似的,张着嘴。这么多年,对付它们,无非是热水泡泡,偶尔疼得厉害了,贴块胶布。精华液?这词儿跟他这双老脚,听起来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东西。
可闺女的心意,总不能糟蹋了。老李搬个小板凳坐下,把脚搁在盆沿上。他先用手掌把那些“浓浓的精华液”捂热了,然后才慢慢地、有点笨拙地往脚后跟上抹。液体触到皮肤的一瞬间,是凉的,但很快就变得温润,滑溜溜地渗进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里。他揉得很仔细,从脚跟到脚掌,再到有些变形的脚趾关节。按摩的力道,让他想起很久以前,还在乡下的时候,傍晚打完谷子,用热水烫脚时那种松快感。
抹着抹着,老李的思绪有点飘。这双脚,承载的东西可真不少。年轻时的力气,中年的奔波,全沉淀在这粗糙的纹理和微微变形的骨节里了。那些走过的路,受过的累,好像并没有消失,只是换了一种方式,留在了身上。这瓶“精华液”,抹上去,当然治不了岁月的痕迹,也抚不平那些为生活磨出的厚茧。但它带来的那片刻的、小心翼翼的抚触,却让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端详自己这双“功臣”。
第二天晚上,老李不用闺女提醒,自己就主动拿出了那个小玻璃瓶。似乎成了一种小小的仪式。过程里,他不再去想什么“修护”不“修护”,而是觉得,这是在跟自己身体里一个沉默寡言、却劳苦功高的老伙计,说几句体己话。那浓浓的质地,推开时有点阻力,反而让人觉得踏实,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被“喂”给了干渴的皮肤。脚后跟那些裂口,当然不会一夜之间长好,但触碰时,似乎少了些毛糙的刺痛感。
有一天,老伴儿看见他又在捣鼓,笑着说:“哟,还真讲究上了,抹的什么宝贝?”老李举起瓶子晃了晃:“闺女给的,精华。”老伴儿凑近看了看:“闻着还行。管用不?”老李把脚伸出来让她看:“裂口还在,但摸着好像软和了点。主要是……抹的时候,心里挺舒坦。”老伴儿听了,没再说话,转身也拿了盒普通的润肤膏,坐过来挨着他抹手。两人并排坐着,各自料理着自己操劳了一辈子的手脚,卫生间里只听见轻轻的摩擦声。
那瓶精华液见底的速度,比老李想象中快。他有点可惜,但也没想着让闺女再买。这东西用完了,但有些习惯好像留了下来。他开始在意洗脚水的温度,偶尔也会在逛超市时,瞥一眼货架上那些瓶瓶罐罐。他明白了,所谓的“精华”,或许并不完全在于瓶子里那些昂贵的成分,而在于你终于肯把目光,投向那些最支撑你、却也最容易被你忽略的角落。那份“浓浓”的,不是别的,是一份迟来的、具体的关注。
后来,老李还是用回了普通的凡士林,厚重,油腻,但保湿效果实在。抹的时候,他依然会慢慢地揉,心里很平静。脚还是那双脚,路也还在走着。只是每当脚跟感受到那份熟悉的滋润时,他总会想起那瓶有着青草和药香的、亮晶晶的东西。它像是一个提醒,告诉他,人生路上奔忙,别忘了偶尔低下头,给那双默默承载一切的脚,一点实实在在的慰藉。这慰藉本身,或许就是生活里一种朴素的“精华”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