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1老肥熟
91老肥熟
那天下午，老李蹲在菜市场门口的树荫下，手里的烟快烧到指头了，也没察觉。他盯着对面那家新开的生鲜超市，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年轻人，手机扫扫码，拎着包装精致的袋子就走了。老李叹了口气，自己这摊子上的菜，水灵灵、带着泥，可就是看的人多，买的人少。旁边卖豆腐的老张凑过来，递了支烟：“琢磨啥呢？你这‘老肥熟’的招牌，都快挂不住喽。”
“老肥熟”这叁个字，是老李父亲那辈就传下来的。说的不是人，是地里那些菜。老李家的菜园子，不用那些花里胡哨的化肥，讲究的是农家肥“喂”出来的，长得慢，模样也不一定周正，但味道扎实，是过去街坊四邻认准了的“熟客”味道。老李记得小时候，父亲总说：“这菜啊，跟人一样，得‘养’。用肥养地，地养菜，菜养人。急不得，一急，味儿就薄了，就成了‘生瓜蛋子’。”可现在，谁还有功夫等你慢慢“养”呢？
老张点了火，吐出个烟圈：“现在人都图快，图漂亮。你那西红柿，歪瓜裂枣的，人家超市里的，一个个跟红灯笼似的，谁不爱？你这叫……跟不上时代。”老李没吭声，心里却拧成了个疙瘩。他拿起摊上一个有点裂口的番茄，在衣服上蹭了蹭，狠狠咬了一口。那股子酸甜，带着太阳晒过的气息，一下子冲进喉咙，是记忆里实实在在的“菜味”。可现在，好像只有他还在乎这个。
就在他几乎要认输，琢磨着是不是也进点“漂亮货”来卖的时候，转机来了。先是几个常来的老街坊，带着儿女来，指着他的菜说：“就买这家的，味儿正，你小时候就吃这个长大的。”后来，又来了几个打扮挺讲究的年轻人，说是看了什么美食博主的推荐，专门来找“有灵魂的蔬菜”。他们对着那些沾着泥的萝卜、大小不一的黄瓜拍照，嘴里念叨着“原生态”、“本真滋味”。老李听得半懂不懂，但心里那点快熄灭的火苗，又晃了晃。
老李的儿子放假回来，帮着看摊。小伙子脑子活，听了老爹的烦恼，捣鼓了半天手机，给他弄了个什么“社区团购”群。名字就叫“老李头的‘老肥熟’菜园”。儿子让他每天拍拍菜地，说说今天摘了啥，用的啥肥。老李开始别扭，后来也习惯了，对着镜头磕磕巴巴地讲：“今儿个这茬菠菜，是用了发酵的豆饼肥，你看这叶子，黑绿黑绿的……”他不懂什么营销，说的全是实在话。
没想到，这笨办法还真管用。群里的人越来越多，订单也来了。大家好像突然又开始寻找那种被快节奏弄丢了的“实在东西”。老李的菜，模样还是那样，不咋上镜，但口碑就这么一点点传开了。有人甚至开车从城东跑到城西，就为了买他几把“有菜味”的小白菜。老张的豆腐摊也跟着沾了光，常有人顺带指上两块，说配着老李的青菜烧汤，才叫绝。
现在，老李还是每天凌晨去地里，还是用他的农家肥。只是心里踏实了。他明白了，父亲说的“养”，不光是养地，也是养一份信用，养一种过日子的实在劲儿。时代再变，人对“真东西”的那点念想，好像总会在某个角落冒出来。他的摊子前，又渐渐热闹起来，新客老客都有。他递过去袋子的时候，总会习惯性地说一句：“放心吃，老法子种的，味儿厚。”
傍晚收摊，老李把“老肥熟”的布招牌仔细卷好。夕阳照在他脸上，皱纹舒展开。他想，明天该给那几畦快熟了的茄子，再追一次肥了。这东西，急不得，得慢慢来，滋味才足。这大概就是他的“老肥熟”，在这飞快世界里，一点慢悠悠的坚持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