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语对白草东北老娘
国语对白草东北老娘
这事儿说起来挺有意思。我老家在东北,一个冬天能冻掉下巴颏儿的地方。我妈,就是典型的“东北老娘们儿”,说话嗓门大,性子直,一张嘴那股子苞米碴子味儿,隔二里地都能闻见。可谁能想到,这么一位地道的老娘,最近竟跟“国语对白”较上劲了。
起因是我那小外甥女。孩子在上海出生、长大,一口普通话脆生生甜津津,跟播音员似的。过年回老家,我妈想跟宝贝疙瘩亲热亲热,一张口就是:“宝儿啊,搁那儿杵着嘎哈呢?来,让姥娘‘波棱盖儿’亲一个!”孩子眨巴着大眼睛,一脸懵,扭头小声问我姐:“妈妈,姥姥在说什么密码呀?”我妈那热情的笑,当时就僵在脸上了,像冻住的酸菜缸。
打那天起,我妈就有点不对劲。以前打电话,那是“劈头盖脸”的关爱:“死孩崽子,穿秋裤没?嘚瑟感冒了可没人管你啊!”现在呢,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两秒,然后传来一种刻意放缓、舌头像被熨平了的声音:“喂,女儿啊,最近……工作还顺利吗?要注意……增添衣物。”听得我这叫一个别扭,汗毛都竖起来了,感觉电话那头不是我老娘,是个初学中文的外教。
我特意跑回去一趟,想看看咋回事。一进门,就见我妈戴着老花镜,捧着个旧手机,屏幕上是戏曲节目的《贵妃醉酒》。她跟着里头含糊地念:“海岛词冰轮词初转腾……”见我回来,有点不好意思,赶紧锁了屏幕。“瞎听呢,这京剧,字正腔圆的,多好听。”我乐了:“妈,您这是要改行唱旦角啊?您那‘转腾’俩字,听着咋像‘钻辘’呢?”她瞪我一眼,没接茬,转身去厨房了。厨房里传来她刻意压低的、练习似的自言自语:“这个……土豆……要切成丝……不是……切成条……”
晚上,我爸偷偷跟我说:“你妈魔怔了,嫌自己土,怕孩子听不懂,也怕给你丢人。天天跟电视里学说话,还让我纠正她发音。我说你拉倒吧,一辈子了,改啥改?她还不乐意。”我心里突然像被揪了一下。那股熟悉的、热辣辣的东北腔,什么时候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,觉得拿不出手了呢?
过了两天,社区搞活动,让每家出个节目。我妈居然报名了,要朗诵。演出那天,她穿了件平时舍不得穿的绛红色外套,头发梳得溜光。站在台上,握着话筒的手有点抖。音乐起,是《乡愁》的配乐。她开口,努力让每个字都清晰、标准:“小时候,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……”确实,比平时标准多了,可总觉着少了点魂,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人,不清亮,也不热乎。
台下都是老邻居,听着听着,交头接耳起来。等她念到“我在这头,母亲在那头”时,声音里那根绷紧的弦,好像到了极限。她停顿了很久,台下也安静了。忽然,她抬起头,眼神找到了台下的我们,像是下了啥决心,话筒凑近,那股子熟悉的、带着黑土地力道的声音,终于冲破了那层玻璃:“这玩意儿念得忒费劲了!说白了,就是俺想俺妈了,也想让俺闺女外孙女啥时候都能听得明白,俺这心里头,到底寻思啥呢!”
“轰”一下,台下全笑了,接着是哗哗的掌声。我爸在底下喊:“老蒯,这就对喽!还是这个味儿正宗!”
下了台,我妈额头上都是细汗,眼睛却亮晶晶的。她没再说练习普通话的事,只是使劲抱了抱跑过来的外孙女。晚上吃饭,她又恢复了那风风火火的样子:“瞅你们这饭吃得,跟猫食儿似的!来,造!可劲儿造!”我小外甥女这回听懂了,咯咯笑着,学了一句:“造!”虽然发音古怪,却把我妈乐得见牙不见眼。
现在我明白了,我妈折腾这一出“国语对白”,压根不是为了去掉自己身上的“土”味儿。她是在找一座桥,一座能让她的爱,毫无损耗地抵达下一代的桥。标准发音是桥上的栏杆,让人走得稳当;但她骨子里那份东北老娘的泼辣、直爽、滚烫的情感,才是桥本身,是最坚实的桥墩。语言这玩意儿,说到底就是个工具,能把心窝子里的话,热气腾腾地端到对方面前,那就是最好的“对白”。至于它是带着苞米茬子味,还是带着黄浦江的风,那都是爱的佐料,添了,滋味才足。
打那以后,我妈说话“自由”多了。该“干啥”时“干啥”,想“普通话”时就“普通话”。倒是那小外甥女,学会了几句东北话,时不时蹦出一句“姥娘,我稀罕你!”把我妈美得,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太阳光。这语言的双向奔赴,或许才是最好的传承。那浓浓的亲情,就在这一来一往,一“土”一“洋”的对话里,活色生香地流淌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