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片啊草
黄片啊草
老陈蹲在自家田埂上,眯着眼看那片刚冒头的苗子。太阳毒得很,他把草帽往下压了压,嘴里忍不住蹦出那句念叨了半辈子的话:“黄片啊草。”
这话得拆开听。“黄片”说的可不是别的,是叶子发了黄、蔫了吧唧的庄稼;“草”呢,就是那些见缝就钻、比苗还精神的杂草。这两样东西凑一块,就是庄稼人心里最堵得慌的场景。老陈记得他爹就这么念叨,如今轮到他,这口气叹得一模一样。
田里的活儿,说到底就是跟这两样东西较劲。苗子一黄,心就跟着揪起来。是缺了肥,还是招了虫?是水灌多了沤了根,还是老天爷太久没给个好脸色?你得像个郎中,蹲下去,捏一撮土,捻一片叶子,翻过来看看背面有没有蛛丝马迹。那点焦黄,可能是干旱的求救,也可能是病害的悄悄话。
至于草,那就更是个难缠的主儿。你明明记得上次锄得干干净净,一场雨过后,它又绿油油地挺在那儿,比谁都欢实。它不讲道理,也不跟你客气,抢水、抢肥、抢阳光。你偷一点懒,它就敢长成一片,把苗子挤兑得没地方站。跟草斗,是场持久战,拼的是耐心和勤快。
老陈站起身,捶了捶发麻的腰。他走到田东头那块洼地,这里的苗子颜色最深最绿。为啥?去年秋天,他在这儿堆了厚厚一层秸秆,沤了一冬,开春翻进去,地就变得又松又肥。这法子不算新,但管用。地力足了,苗子根基稳,自然不那么容易“黄片”。这大概就是爹常说的“养地”吧。
对付草,他也有自己的土办法。除了勤快锄地,他会在垄沟边点几棵蓖麻,或者撒点草木灰。有些草嫌弃这些味道,长得就没那么嚣张。这算是一种“规矩”,给那些狂野的生命划条线。当然,该弯腰的时候还得弯腰,该流汗的时候一滴也省不了。
村子里年轻人越来越少了,都爱用省事的法子。一袋子化肥撒下去,一瓶除草剂喷过去,快是快,可老陈总觉得不踏实。那地越种越硬,像块板子。苗子是绿了,可那绿色看着有点假,虚飘飘的。草呢,头两年是没了,可往后有些更怪的草又冒出来,普通的药还不管用。
他想起小时候,爹带他下地,总说:“人哄地皮,地哄肚皮。”你偷懒耍滑,地就给你脸色看,长出些“黄片”和“恶草”来应付你。你实心实意地伺候它,它才肯把最好的收成给你。这道理简单,却要花一辈子去琢磨。
日头偏西了,天色染上一点橘黄。老陈收拾起锄头,准备回家。田里的苗子大部分是精神的,只有角落里一小撮还带着点嫩黄,那是他明天要重点照看的地方。草呢,今天又清了一遍,但他知道,过几天还得再来。
“黄片啊草”,这话里没有绝望,倒像是一句提醒,一个咒语。它提醒着这片土地上的人,收成从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,得弯下腰,流下汗,一天天、一年年地去应对那些层出不穷的麻烦。苗黄了,就想办法治;草长了,就耐心除。日子就在这一治一除之间,缓缓地流过去,结出扎实的果。
晚风起来,吹得玉米叶子沙沙响。那声音,听起来像是土地在低声说话。老陈扛着锄头的影子,被拉得很长,慢慢融进了那片正在生长的青纱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