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婆的妹妹
老婆的妹妹
小姨子来家里住，这事儿说大不大，说小不小。结婚前，我哪想过这么多？觉得不过是多了个需要照顾的妹妹。可真等她那大行李箱轱辘轱辘滚进客厅，我才隐约觉着，往后的日子，怕是有些不一样了。
她叫小雨，比我老婆小六岁，刚大学毕业，来城里找工作。头几天，家里热闹得像过年。老婆变着花样做菜，餐桌上笑声不断。小雨嘴甜，“姐夫”“姐夫”叫得勤快，让我这个当姐夫的，虚荣心多少有点膨胀。可新鲜劲儿一过，生活的毛边就露出来了。
先说这“边界感”吧。以前下班回家，我能穿着背心裤衩在客厅“瘫”着，现在不行了，得注意形象。卫生间里，不知不觉就多了好些瓶瓶罐罐，挤得我的刮胡刀都没了立足之地。晚上想和老婆说点私房话，也得瞅准小雨房门关严实了，压低声音，跟做贼似的。老婆总说我太计较，说“一家人嘛”。可我心里头嘀咕，这家人的“边界”，到底在哪儿呢？
更磨人的是那些小事。比如晾衣服。小雨的衣服，花花绿绿，材质娇贵，不能机洗，自然也不能乱晾。阳台就那么点大，她的长裙、蕾丝衫一挂，几乎占去半壁江山。我的旧罢恤和牛仔裤挤在角落，蔫头耷脑的，像受了气。我跟老婆抱怨，她瞪我一眼：“你跟她小姑娘计较这个？”得，一句话把我噎了回去。
矛盾真正冒头，是在一个周末。我约了好兄弟来家里看球赛，啤酒、花生米准备得妥妥当当。比赛刚到关键处，小雨抱着笔记本电脑出来了，说有个重要的视频面试，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。客厅顿时静了，兄弟几个面面相觑，最后只能转移阵地，窝到楼下小店看完，别提多憋屈。那天晚上，我跟老婆有了第一次对于小雨的、不算愉快的交谈。我说，家里多了个人，所有人的生活节奏都得跟着变，是不是也得考虑下我的感受？老婆沉默了半晌，说：“她是我亲妹妹，一个人在城里，我不照顾她谁照顾？你就不能多包容点？”
这话让我心里不是滋味。包容，我当然懂。可这包容，好像是个无底洞，只要求我单方面往里填。那段时间，家里的气氛有点微妙。我和老婆说话少了，小雨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，变得有些小心翼翼。
转机发生得有点意外。有回我感冒发烧，浑身没力气，偏偏老婆公司有急事要加班。我昏昏沉沉躺在卧室，听见门外小雨轻轻走动的声音。过了一会儿，她敲敲门，端进来一碗熬得糯糯的白粥，旁边还配了一小碟酱菜。“姐夫，趁热喝点吧，我姐交代的。”她声音轻轻的，放下碗就出去了。那碗粥没什么特别，但喝下去，胃里暖了，心里某个硬邦邦的角落，好像也松动了些。
后来我才从老婆那儿听说，那酱菜是小雨特意打电话问了她我妈才做的，说是我老家口味，病了吃着开胃。老婆还说，小雨找到工作了，正在悄悄看房子，说总不能一直打扰我们。老婆讲这些时，眼睛有点红。我心里那点别扭，忽然就散了。
我好像有点明白了。所谓的“边界感”，不是画一条线，泾渭分明，你过你的，我过我的。它更像一种相互的体谅和试探，是在不断的摩擦和调整中，找到彼此都舒服的那个距离。我光想着自己的空间被侵占了，却忘了，小雨在这个家里，何尝不是处处小心，努力适应？她放弃了自己熟悉的家乡和朋友圈子，来到这个对她而言同样需要摸索“边界”的新环境。
现在小雨已经搬出去住了，但常来吃饭。家里恢复了二人世界的清净，但我偶尔看着空出来的那间客房，反而会想起那段有点挤、有点吵，却也挺热闹的日子。她不再仅仅是“老婆的妹妹”这个有点距离的称呼，而是一个具体的、会关心人也会惹点小麻烦的家人。生活里多了一个人，就像往湖里扔了颗石子，涟漪荡开，原有的平静被打乱，但看久了，那粼粼的波光，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的风景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