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意盎然海角侄子爸妈
绿意盎然海角侄子爸妈
车子拐过最后一个山坳，那片熟悉的海角便猛地撞进了眼里。我下意识地踩了刹车，就停在路边。爸妈坐在后座，也安静了下来。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，带着咸味，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、植物被太阳晒过的气息。侄子小磊倒是兴奋，扒着车窗喊：“到了到了！好多树啊！”
是啊，好多树。眼前的海角，和记忆里那片被海风吹得有些光秃的礁石地，完全不一样了。以前这里只有些倔强的野草和低矮的灌木，现在却层层迭迭，深深浅浅的绿，从崖顶一直泼洒到海浪边。松树、木麻黄，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灌木，交织在一起，密密的，风过时，能听到一片“沙沙”的、厚实的声音。这绿意，是活的，是有分量的，沉甸甸地铺满了整个视野。
“变了，全变了。”爸爸轻声说，语气里听不出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。他年轻时在这里的观测站待过好几年，那时条件艰苦，放眼望去，除了海就是石头。如今这盎然的绿意，对他而言，恐怕既陌生，又亲切。
我们沿着新修的栈道往下走。小磊像只出笼的雀儿，在前头蹦跳，爸妈则走得很慢。妈妈不时停下，指着某处：“你爸以前就在那块大石头边上，搭了个棚子看潮位。”爸爸则眯着眼，努力在绿树掩映中寻找当年那座矮墩墩的砖房。找到了，只剩下一小截墙基，上面爬满了藤蔓，几乎要和周围的绿融为一色了。
走到一片开阔的坡地，绿意稍疏，能望见宝石蓝的海平线。我们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。海风拂面，带着凉意。小磊在草丛里发现了几朵野花，献宝似的捧给奶奶看。妈妈笑着接过，眼神却飘向了远处。
“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儿大，”爸爸忽然对着我，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，“写信来，字写得歪歪扭扭，总问海角上有没有长出大树。”我愣了一下，完全记不起这茬了。爸爸却记得很清楚：“我回信说，风太大，树苗难活。没想到啊，这么多年过去，它们自己长得这么好了。”
这话让我心里一动。我看着眼前这片不由分说、蓬勃生长的绿色，它们似乎不需要谁的批准或照料，只是沉默地、坚定地，一年又一年，把根扎进石缝，把枝叶伸向天空。这种生长，带着一种原始而强大的力量。这是一种坚韧的生命力，不是温室里精心呵护的，而是在风浪和盐碱里淬炼出来的。爸妈那一辈人，身上或多或少，也有这股子劲儿吧。
妈妈抚摸着那几朵小野花，接过了话头：“那时候就想着，日子快点过，任务快点完成，就能回家。哪有心思想别的。”她顿了顿，目光扫过漫山遍野的绿，“现在看看，真好。荒着是荒着，可长了东西，有了这大片大片的绿，看着心里就踏实，就舒畅。”
小磊跑累了，挤到我和爷爷中间坐下，头靠着爷爷的胳膊。爸爸很自然地揽住他，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孩子的背。一老一少，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海。背景是那片深深浅浅、涌动着的绿。那一刻，时间好像慢了下来。海角的风，吹过爸妈花白的头发，吹过小磊汗湿的额头，也吹过我这颗从城市带来的、有些焦躁的心。
我忽然明白了，爸妈为什么要提议来这儿看看。或许不只是怀旧。他们是想让我，也让小磊，看看这片被时间滋养出来的、坚韧的绿意。想让我们知道，有些东西，看似荒芜，但只要给够时间，生命自会找到出路，绽放出意想不到的丰饶。这趟旅程，更像是一次不声不响的传承。
夕阳开始给绿树和海面镀金的时候，我们准备往回走。小磊手里攥着几片形状特别的叶子，说要回去做标本。爸妈走在前面，两人的背影，在巨大的、绿意盎然的海角背景下，显得有些瘦小，却又异常稳当。
回望一眼，海角静静矗立，绿意葱茏，海浪在它脚下周而复始地拍打。它什么都没说，却仿佛又说了一切。车子发动，载着我们和满身的草木气息，驶离这片被绿意包裹的往事。后视镜里，那海角的轮廓，连同它身上那件厚厚的绿衣裳，越来越远，最后，融化在了暮色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