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宿公寓2
奇宿公寓2
老张把行李拖进307房间的时候，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又冒出来了。这公寓，和他半年前住过的“奇宿公寓”老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——同样的深绿色走廊墙漆，同样的、总慢半拍的感应灯，连前台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，都像是从老楼直接搬过来的。可房产中介明明信誓旦旦地说，这是全新落成的二期，叫“奇宿公寓2”。
他站在房间中央，环顾四周。家具倒是崭新的，带着一股淡淡的木头和油漆混合的味道。可这房间的布局，窗户的角度，甚至墙上那个插座的位置，都让他有种诡异的熟悉感。就好像……有人把他记忆里的那个房间，原封不动地复印了一遍，然后刷上了一层新漆。他摇摇头，觉得自己大概是最近找房子太累，出现幻觉了。
真正让他坐实这种奇怪感觉的，是那面衣柜门里的镜子。老楼307的镜子右下角，有一道小小的、闪电状的裂纹，是他有一次不小心用行李箱磕的。而眼前这面簇新的镜子上，在几乎一模一样的位置，竟然也有一道细微的纹路。他凑近了看，不像是磕碰，倒像是从玻璃内部自然生长出来的。手指摸上去，冰凉平滑。
“这也太巧了。”他嘀咕着，心里那点疑惑开始生根发芽。
住下来的头几天，一切平常。公寓位置不错，上班方便，邻居们也多是安静的上班族。只是，他总觉得这栋新楼太过安静了，不是那种没有人气的安静，而是一种……被什么东西仔细包裹起来的寂静。脚步声在走廊里传不了多远就消失了，窗外的车流声也闷闷的，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。
变化发生在一个加班的深夜。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，走廊的感应灯照例反应迟钝。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，他瞥见自己307房门的侧下方，好像用白色粉笔写着什么。蹲下一看，是一行小字：“记得交水电费。”字迹歪扭。他愣了一下，因为这句话，这字迹，他太熟悉了——那是他半年前住在老楼307时，写给自己的备忘录！那时候他总忘事，就爱用粉笔在门边记上一笔。
可这是新门，新油漆。粉笔字怎么能……他用手一抹，字迹轻而易举就擦掉了，没留下任何痕迹。是太累眼花了？他靠在门上，心跳有点快。这栋“奇宿公寓2”，好像在和他玩一种捉迷藏的游戏，时不时地从崭新的外壳下，透出一点旧日的、只属于他个人的“记忆疤痕”。
后来，他有意无意地和几位邻居聊起天。住他对门的小年轻，抱怨说总觉得阳台的推拉门有点歪，关不严实，可物业来看了几次都说没问题。“你说怪不怪，我老觉得，这门的毛病我好像以前就经历过似的。”小年轻挠着头说。楼下喜欢养花的大婶，则坚持说她那个方位的阳台，下午就该有叁小时日照，可实际上只有不到两小时，“和我以前住的地方的日照轨迹，算得一模一样，可这儿明明楼层朝向都不同啊。”
这些话，像一块块碎片，慢慢拼凑起来。老张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、甚至有些荒唐的念头：这所谓的“奇宿公寓2”，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新建的楼。它会不会是一种“生长”或“复现”？它吞噬了旧楼的某种“记忆”，或者说是旧楼生活过的所有人的“习惯轨迹”，然后像3顿打印一样，将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，混合着钢筋水泥，重新“编织”成了一栋新的建筑。那些熟悉的布局，镜子的裂痕，甚至日照的错觉，都是旧日生活在新的实体里，不经意间的“泄漏”。
这个想法让他背脊发凉，却又奇异地感到一种释然。如果真是这样，那这公寓的“奇宿”之名，可就名副其实了——它寄宿的，不是普通的房客，而是过往岁月留下的、庞杂而无形的居住印记。他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夜色中轮廓相似的老楼与新楼。两栋建筑沉默地对望着，像一对分享着同一个秘密的双生子。
第二天早上，老张出门前，下意识地又看了看门边。那里干干净净，什么字都没有。他想了想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随身带的记号笔，在门框内侧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，轻轻画了一个小小的星星。他想做个实验，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、微不足道的标记。他想知道，如果这栋楼真的有“记忆”，那么它会不会，在某一天，将这个全新的、属于“奇宿公寓2”时代的小小印记，也悄悄地保存下来，然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未来，或者另一栋可能的“奇宿公寓3”里，以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，悄然呈现给下一个感到疑惑的住客。
他关上门，走向电梯。走廊的感应灯这次亮得很及时，把一切都照得清晰而崭新。但他知道，在这片崭新之下，有些东西，正在安静地呼吸，生长，并且铭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