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啊啊,好大啊,轻点啊,流水了
啊,这水龙头
大清早的,厨房里就传来我妈的惊呼:“啊啊啊,好大啊!”我趿拉着拖鞋过去一看,好家伙,水龙头拧开,那水柱“哗”一下冲出来,砸在水池底,声音跟打鼓似的,水花溅得到处都是。我妈一边躲,一边伸手去关,嘴里还念叨着:“轻点啊,轻点拧,这阀门老啦,手下留情!”
可这水龙头年纪确实大了,阀门有点滑丝,轻轻一碰,水流是小了,但没完全关上。细细的一股水,就那么不紧不慢地淌着,顺着池壁往下流。我凑近了瞧,那水痕亮晶晶的,在清晨的光里反着光。我妈叹了口气:“瞧瞧,这不,又流水了。”她拿了块抹布,一边擦,一边开始絮叨这老房子,这老水管。
我站在那儿,听着那细细的流水声,忽然就有点走神。这声音,这场景,怎么就那么熟悉呢?好像不只是这水龙头在流水。
记忆里的水声
我想起我姥爷家那个院子。院子当中有个压水井,铁把手磨得锃亮。夏天回去,我最爱干的就是压水。一开始得先往里倒点“引水”,然后就得使劲儿,有节奏地压那个把手。压着压着,井管里发出“咕噜咕噜”的闷响,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从地底深处拽了上来。接着,清凉的井水就“噗”地涌出来,水流可大了,冲在接水的铁桶里,声音清亮。
那时候小,力气也小,压几下就累得直喘,手上也没个轻重。姥爷总会在一旁笑着说:“哎哟,慢点慢点,轻点啊小子,这井把子跟你没仇。”等我停下来,那井口还会滴滴答答好一会儿,井台周围总是湿漉漉的一片,阳光一照,水迹慢慢变浅,最后只剩下深色的印子。那才叫真正的“流水了”,流得痛快,流得接地气。
那种水,是带着地气的凉,捧一把洗脸,能激灵一哆嗦。和现在水管里流出来的、带着漂白粉味儿的水,感觉完全不一样。姥爷说,那是地下的活水,是甜的。我尝过,是不是甜的记不清了,但那份清凉透彻,顺着喉咙下去,好像能把整个夏天的燥热都浇灭。
看不见的“水流”
回到眼前这滴滴答答的水龙头,我琢磨着,这“流水了”好像也不全是坏事。你看啊,这水,它得流起来才是活水。不流动,那不就成了一潭死水了么?
想到这儿,我脑子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“流”。有时候吧,想法啊,情绪啊,堵在心里,那就跟堵了的水管似的,憋得慌。非得找个出口,让它“流”出来才行。可能是跟信任的人唠唠嗑,可能是写点乱七八糟的文字,也可能就是一个人发会儿呆。那种感觉,就像拧开了一个小阀门,让心里那些纷乱的东西,顺着一个方向,慢慢地、轻轻地流淌出去。流完了,心里头就舒坦了,透亮了。这大概也是一种必要的“流水”。
我妈总算把水龙头鼓捣得不漏了,厨房里安静下来。但我知道,在这房子看不见的墙壁里,那些水管依然在默默地输送着水流。它们维系着这个家日常的运转,就像那些在我们身体里、生活里默默流淌的东西一样。
日子嘛,不就是由这些大大小小的“流”组成的么。有“好大啊”的汹涌时刻,需要“轻点啊”的温柔对待,最终都会归于一种平缓的流淌。流水不争先,争的是个滔滔不绝。只要还在流,日子就是活的,就有奔头。我接了杯水,喝了一口,嗯,今天的水,好像也有点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