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蝉机导航
老蝉机导航
老张把车停在路边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副驾上的手机屏幕亮得晃眼,那个甜得发腻的女声还在不紧不慢地念叨:“前方一百米,请向右前方行驶……”右前方?哪儿是右前方?眼前分明是个五岔路口,车流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。他叹了口气,啪一下按熄了屏幕。“还是得靠这个。”他嘀咕着,从储物格里摸出个沉甸甸、边缘磨得发亮的物件——一台老式的车载导航仪,我们姑且叫它“老蝉机”。
这玩意儿,现在的年轻人怕是见都没见过。厚得像块砖,屏幕是电阻屏,得用指甲或者附带的塑料笔使劲戳才有反应。开机慢,卫星搜得也慢,地图更新还得专门跑去电脑城找熟人拷数据。可老张就信它。用他的话说:“这东西,实在。”
实在在哪呢?老张点了根烟,跟我唠起来。他说啊,现在手机导航是快,是花哨,能告诉你哪家奶茶店在打折,能给你规划出叁条避开“浅红色”拥堵的路线。可有时候,它太“聪明”了,聪明得让人心里发毛。它会为了省两分钟,把你导进一条黑灯瞎火、窄得只能过一辆车的小胡同,两边还堆满了杂物。它也会在高速路口前突然沉默,等你错过了匝道,才慢悠悠来一句“您已偏航,正在重新规划”。
“这老伙计,不一样。”老张拍了拍那台“老蝉机”。它的逻辑是直的,是多年以前程序员们基于一套相对固定的道路数据设定好的。它不会总想着“抄近道”,它给你的往往是那条最经典、最稳妥的大路。虽然可能多等两个红绿灯,虽然可能多绕那么一两公里,但路况明朗,标识清晰,开起来心里踏实。这种“笨”,反而成了一种难得的路径信赖。你知道它大概会怎么带你走,你也知道,它不会突发奇想。
这让我想起件事。去年冬天,我们几个朋友跑长途去山里玩。领头车用的最新版手机导航,结果在山里转了一圈又一圈,信号时断时续,规划的路线上明明标着省道,开到跟前却发现是条废弃多年的伐木道,被大雪封得严严实实。后来还是队里一位老师傅,翻出他车里垫桌脚的旧导航,靠着里面存了好几年的离线地图,才把我们领了出来。那台机器的屏幕都泛黄了,可指引的每一条路,都结结实实地通着。
老张说,用这“老蝉机”,你得有点耐心。它反应慢,你得提前做准备。它不会喋喋不休地提醒你“前方有违法拍照”,但它地图上标注的固定测速点,十有八九都还在那儿。你们说,这是不是挺有意思?一个技术层面上已经“落后”的产物,因为其稳定和可预期,反而在某种层面上,构建起一种更牢固的驾驶安全感。它不是靠每秒多少次的实时运算,而是靠那份历经时间检验的、略显固执的数据内核。
当然,我不是说大家都该回去用老古董。手机导航的便利和实时路况,是革命性的进步。堵车时看看预计通行时间,找停车场、加油站一键搞定,这些优势无可替代。但老张和他的“老蝉机”提醒了我们一件事:在追求“最优解”和“效率至上”的路上,我们或许也默默地让渡了一些东西。比如,对路线本身的熟悉感;比如,那份提前研究地图、把关键节点记在心里的行程掌控感。当一切都交给算法去“最优”,我们手握方向盘的“参与感”,是不是也悄悄变薄了呢?
老张重新发动了车子。“老蝉机”已经规划好了路线,一条宽阔的省道。他不用再紧张地盯着那个五岔路口,神情明显松弛下来。窗外风景流转,车里只有引擎的低鸣和偶尔的提示音。这种驾驶,似乎少了点与机器博弈的紧张,多了点专注路况本身的从容。这大概就是老一辈司机们,在日复一日的行驶中,和他们的老伙伴磨合出的一种独特节奏吧。技术永远在奔跑,但有些陪伴与习惯,就像车里的旧座椅,陷进去了,就觉得特别贴合,特别安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