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耸耸业余
毛耸耸业余
我有个朋友,最近迷上了做木工。不是那种正经八百的老师傅手艺,纯粹是业余爱好。上周末去他家,一进门就看见他蹲在阳台,对着一块木头较劲,地上散着刨花,空气里飘着好闻的松木香。他抬头看我,头发上沾着木屑,眼神亮晶晶的,有点不好意思地笑:“瞎捣鼓,弄得毛耸耸的。”
“毛耸耸”这词儿,用在这儿可太传神了。它说的不是毛发直立那种吓人的感觉,而是一种状态——东西做得不那么光滑平整,边角可能还有点糙手;过程呢,也磕磕绊绊,不那么专业娴熟。但奇妙的是,这词里没什么贬义,反而透着股鲜活的热乎气儿,一种亲手创造、哪怕不完美也乐在其中的劲儿。对,就是那种“业余”的珍贵质感。
我们现在好像挺怕“毛耸耸”的。什么都追求光滑,追求无瑕。照片要精修,生活要展示“完美日常”,连爱好都恨不得速成个专业级别,好立刻能变现,或者至少能赢得一片点赞。那种一开始的生涩、尝试中的笨拙、结果可能的不够圆熟,变得不太能见人了。可你有没有觉得,少了这点“毛耸耸”,事情反而变得有点……没滋味了?
我这位老兄的木工活儿就是。他做的那个小板凳,四条腿儿仔细看,确实不是一般齐,坐上去得找找平衡。但你能看出每一凿子下去的认真,摸得到那些没被砂纸彻底磨平的纹理。他说,最难的不是做腿,是凳面底下那两个撑子,叫“榫头”吧?得在木头里凿出严丝合缝的卯眼。他失败了好几次,木头废了好几块。那几天他跟我念叨,做梦都在想那个角度。你说这为了啥?买一个凳子才几十块钱。但当他终于把那个榫头“啪”一声轻轻敲进去,严丝合缝,纹丝不动的时候,那种快乐,他形容是“从头顶心麻到脚后跟”,比完成任何一份工作报告都来得透彻。
这就是“业余”的魔力吧。它没有碍笔滨压着,没有诲别补诲濒颈苍别催命。它的全部目的,就是事情本身。在这个过程里,你的心思是纯粹的,专注的。世界好像暂时缩小到了手里的这块木头,这根针线,或者这团面粉上。那种专注,本身就像一种冥想,把日常的烦乱都给滤掉了。你是在创造,哪怕创造的东西很小,很“毛耸耸”,但它独一无二,带着你的指纹和汗味儿。
而且吧,这种“毛耸耸的业余”,往往能带你走到一些意想不到的角落。另一个朋友,业余喜欢摆弄旧相机,老的胶片机。一开始就是觉得好看,当摆设收着。后来忍不住,试着买了卷胶卷装进去,跑到老城区瞎拍。冲洗要等,成本不低,而且根本不知道拍成啥样。等照片洗出来,有的曝光过度一片白,有的手抖了画面虚糊,但偶尔有那么一两张,光影和情绪恰好对上了,那种惊喜,是手机即拍即得完全无法比拟的。他说,透过那个小小的取景框去看世界,速度被迫慢下来,你会更仔细地观察光线怎么移动,人物的表情如何瞬间流露。这哪还是拍照,这分明是重新学习“看见”。
我们太习惯高效、精准、一步到位了。可生活里有些滋味,偏偏就藏在那点笨拙、那点摸索、那点不靠谱里。是第一次烤蛋糕塌陷的中心,是种花养死的几盆绿萝,是弹吉他磨疼的指尖和依旧磕巴的曲子。这些“毛耸耸”的痕迹,不是失败,是你和这件事真正发生联系的证明。它告诉你,你在场,你在亲手触摸生活粗糙而真实的纹理。
所以啊,或许我们可以试着给自己留一块“毛耸耸”的自留地。不去管它能否带来实际收益,不去计较它是否够格展示。就是单纯地,让手和心忙活起来,沉浸到一件具体而微的事情里去。在这个过程中,感受到那种最原始、也最扎实的快乐——创造的快乐,掌控的快乐,以及,与一件美好事物慢慢磨合、共同成长的快乐。
下次再看到自己或别人那些“毛耸耸”的作品,别急着嫌弃。那毛糙的边缘,或许正闪着光呢。那是兴趣的光,是热爱的温度,是一颗没有被完全规训的、活泼泼的闲心,在跳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