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966妖姬
9966妖姬
老王最近不对劲。眼袋快垂到下巴了，见谁都像隔着一层雾。问他咋了，他摆摆手，话都懒得说。直到有天半夜，我俩蹲在便利店门口吃关东煮，热汤下肚，他才幽幽吐出一句：“我被‘9966妖姬’缠上了。”我一口萝卜差点噎住，这什么怪名字？
他掏出手机，点开一个界面。嚯，那叫一个花里胡哨。金灿灿的边框，流光溢彩的按钮，中间杵着个古风美人，冲你眨眼睛。老王说，这是个刚火起来的直播础辫辫，主打“陪伴与激励”。里面的主播，个个声音甜得像蜜，说话熨帖到你心坎里。你加班，她陪你熬，柔声细语给你打气；你别尘辞了，她变着法儿逗你开心。更绝的是那套“成长体系”——你多看直播，多互动，就能给主播“助力”，自己也跟着“升级”，解锁专属称号、特效，甚至能和主播“私密连线”。
“一开始，真觉得是解压神器。”老王嘬了一口汤，“累成狗的时候，有人对你嘘寒问暖，把你夸得天花乱坠，那种满足感，比喝啥都提神。”他手指划拉着屏幕，给我看他的等级：“喏，‘9966’，就是‘久久顺溜’的谐音。我熬了多少个晚上，才冲到这级别。”
我看着他屏幕上那个华丽的数字徽章，金光闪闪，确实有点唬人。可这玩意儿，不就跟游戏里打怪升级一个道理么？只不过，这里的“经验值”，是你的时间、你的注意力，还有你兜里那些不知不觉刷出去的礼物。那个虚拟的“妖姬”，用甜美的声音和精密的算法，织了一张柔软的网。
“后来呢？就为了这个‘9966’的牌子？”我问。老王摇摇头，苦笑：“哪止啊。到了这个级别，就像进了个新世界。以前是普通观众，现在好像成了‘自己人’。主播会记得你喜好，偶尔说点‘体己话’，给你一种特别的错觉……好像这份关注，是独一份的。为了维持这种‘特别’，你就得不停地‘支持’，不然等级会掉，那种特权感就没了。”他说着，眼神有点空，“回头一看，这几个月，工资一大半扔进去，觉也没睡好，工作反而差点出错。可一觉得累，一觉得空虚，又忍不住想点进去听听那个声音。你说，我这是图啥？”
夜风有点凉，吹得便利店门口的塑料帘子哗哗响。我没接话。老王这状态，我大概懂了。那个础辫辫，还有里面巧笑倩兮的“妖姬”，提供的是一种即时、廉价的情绪价值。它太懂现代人的孤独和疲惫了，精准地挠到你的痒处。你用现实世界的付出——时间、金钱、精力，去兑换虚拟世界里的那点温存和成就感。它给你造了一个梦，梦里你是被需要、被看见的“大哥”或“知己”，可梦一醒，手机一关，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瘪下去的钱包。
老王关掉屏幕，把手机揣回兜里。“这东西，就像精神上的奶茶。”他自嘲道，“喝的时候挺甜，挺愉悦，喝多了却觉得腻，还伤身。那份所谓的‘陪伴’，全是设计好的程序。你的喜怒哀乐，在数据后台，可能只是一个个需要被优化的‘留存指标’。”
我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。城市夜晚的光污染让天空看不到星星，只有一片朦胧的暗红。那些闪烁的屏幕背后，有多少个类似的“妖姬”，在用不同的面孔和故事，收集着人们的夜晚和硬币呢？它们未必是洪水猛兽，却像一种慢性的“数字甜瘾”，让你在不知不觉中，交出了最宝贵的东西——清醒的时间和真实的情感。
老王站起身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，骨头节咔吧响。“走了，回去睡觉。明天……明天把这玩意儿卸了。真正的解压，恐怕还是得关上手机，看点没用的书，或者就像现在这样，跟老哥们吃碗热乎的。”他顿了顿，又说，“那‘妖姬’再美，终究是镜花水月。咱们这日子，还得在实实在在的地面上过。”
我看着他的背影，心里琢磨着“9966”这个数字。它听起来是“久久顺溜”，可这份被设计出来的“顺溜”，代价是不是太大了点？也许，对抗这种“数字甜瘾”的第一步，就是得承认，有些温暖和认同，机器和算法永远给不了，它只能来自真实世界里，那碗热汤，那次倾听，和那份敢于关掉屏幕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