蝌蚪久久
蝌蚪久久
窗台上的玻璃缸里，养着一群小蝌蚪。那是孩子从郊外小溪边带回来的，黑豆似的身子，拖着条灵动的尾巴，在清水里一摇一摆。我常常看着它们出神，一看就是好久。
孩子没多少耐心，新鲜了几天，喂食换水的事儿就落到了我头上。起初觉得是个麻烦，可慢慢地，竟成了习惯。每天清晨，睡眼惺忪地走到窗边，第一件事就是瞧瞧它们。阳光斜斜地照进水里，那些小黑点儿显得格外精神，尾巴摆动的节奏不紧不慢，好像它们的世界里，时间流淌得格外缓慢。
你说怪不怪？看着它们，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，竟也跟着慢了下来。我们这些大人啊，整天忙得脚不沾地，赶地铁、赶报告、赶着一个接一个的截止日期，像是后面有鞭子抽着。手机屏幕上的信息，一条追着一条，刷都刷不完。可这群小东西呢？它们就在那一方清澈的水里，不慌不忙地生长。今天和昨天，似乎没什么两样，但你隔些日子细看，又能发现些微妙的改变——后腿的芽苞鼓出来一点了，身子好像圆润了些。
这大概就是一种“生命沉淀”的过程吧。不需要快，只需要久。它们不急，水也清澈；我们太急，心里反而容易搅起一团团浑浊的焦虑。我有时会想，我们是不是丢了某种类似蝌蚪尾巴的能力？那种能让自己稳稳停留在当下，感受每一寸光阴从皮肤上滑过的能力。
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。某个普通的下午，我照例凑近玻璃缸，忽然就怔住了。有两只稍大些的蝌蚪，那对一直只是小小凸起的后腿，已经完全伸展开了，细细的，带着点透明的质感，在水里轻轻蹬动。前肢的轮廓也隐约可见。那一刻的心情很奇妙，不是惊喜的叫出声，而是一种安静的震撼。你一直知道它们在长大，可当标志性的变化真切摆在眼前时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动。
孩子也发现了，兴奋地大呼小叫。问我它们什么时候能变成青蛙。我答不上来。这蜕变哪有确切的时间表呢？它只遵循自己内在的节奏。快了，或许营养不够，四肢无力；慢了，也许水温不适，慵慵懒懒。这又让我联想到我们养育孩子，或是经营一段感情，不也常常陷入对“进度”的苛求吗？总想着，什么时候该会走路了，什么时候该有成果了。却忘了，最好的成长，往往是“自然蜕变”，是内在力量积蓄到一定程度后，水到渠成的模样。
于是，我和孩子达成了一个默契：不再追问它们何时上岸。我们只是照顾着这一缸清水，按时撒下一点点鱼食，然后，看。看它们游弋，看它们沉淀，看它们身体里静静发生的革命。这成了我们之间一个无声的功课。
缸里的水，因为常换，总是那么透亮。这清澈，成了蝌蚪们慢慢生长的背景，也像一面镜子，映照出我们父女俩趴在缸边静静观察的倒影。日子久了，我发现自己的心态也起了一些变化。面对工作上那些火急火燎的事，心里会忽然冒出那幅画面——黑豆似的小点儿，在阳光穿透的水里，不紧不慢地画着弧线。深吸一口气，好像就能把那股“慢”的劲儿，吸进一点到胸膛里。
蝌蚪还是那些蝌蚪，久久地，住在我家的窗台上。它们用最原始的方式，提醒着我一些早已忘记的事情。对于等待，对于沉淀，对于在清澈的环境里，完成生命该有的、不被打扰的蜕变。玻璃缸隔开了溪流，却好像为我们连接上了另一种时间的河流，那河水流得很慢，很稳，足以让一颗焦躁的心，静静地沉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