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么挺进了我的密道
公么挺进了我的密道
这事儿说起来有点玄乎。我家老宅后头,有道半塌的土墙,墙根底下藏着个窟窿。打小我就知道那地方,但从来没敢钻进去过。祖母总说,那是“公么”的地盘,小孩儿别瞎凑热闹。“公么”是我们这儿的土话,指的是一种老辈人嘴里常念叨的、介于精怪和家神之间的存在,说不清具体是个啥,但都说它守着些老地方、老物件。
直到上个月翻修老屋,推土机轰隆隆地响,我心里莫名一紧。鬼使神差地,我就绕到了土墙后头。那个被杂草掩盖的窟窿,在午后阳光斜照下,竟幽幽地显出一个轮廓,像一张沉默的嘴。我蹲下身,扒开那些纠缠的藤蔓,一股陈年的、混合着泥土和朽木的气味涌了出来。里头黑黢黢的,看不真切。那一刻,我忽然觉得,不是我要进去,而是里面有什么东西,在静静地等着我进去发现它。
我找来手电,犹豫了好一会儿,才弯下腰往里探。什么精怪传说,都抵不过那一刻鼓噪的好奇心。那通道很窄,得侧着身子蹭进去,土壁摸上去湿凉湿凉的。大概挪了十来米,空间忽然大了一些,像是个小小的窖室。手电光柱扫过去,灰尘在光里飞舞。最先看到的,是角落里堆着的几个陶罐,都破了。接着,光停在正中的一块大青石板上。
石板上没有金银财宝,只端端正正放着一个扁长的木匣子,漆皮都快掉光了。我心跳得厉害,吹了吹灰,把那匣子捧起来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卷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。展开油布,里头是一沓发黄的信纸,还有一本薄薄的、线装的册子。
信是曾祖父写的,收信人地址在很远的地方,却从未寄出。字里行间,讲的不是家常,尽是些我听不懂的“脉理”、“地气”、“疏导之法”。而那本册子,封面上用毛笔写着两个字:《守则》。里面用更潦草的字迹,记录着这片宅基的方位、水流的老路、树木的栽种年头,还有什么时候该疏通后山的溪沟,什么时候不能动东南角的土。翻到最后一页,只有一句话:“公么者,非鬼非神,乃一方水土之‘旧理’也。守其道,则家宅宁;悖其行,则心神不宁。”
我坐在地上,背靠着冰冷的土壁,手电光渐渐暗了下去。脑子里那些对于精怪的想象,“啪”地一声碎了。原来,祖母口中的“公么”,指的不是一个具体形象,而是祖辈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,慢慢摸熟、总结出来的一套老规矩,是顺应自然的那点“旧理”。它守着这片土地运行的“脉络”。推土机要铲平的,不只是这道墙,恐怕也是这些被遗忘的、让家宅安稳的“老道理”。
我没有拿走那个木匣,只是把油布重新包好,放回青石板,朝着它微微鞠了一躬。退出来的时候,我用些旧木板虚掩了洞口,没完全堵死。第二天,我找施工的师傅商量,修改了方案,留下了那道老土墙和后面的一片小坡地。师傅挠着头,不太理解,但也没多问。
现在,我偶尔还会去土墙边站站。密道还在那儿,黑乎乎的入口仿佛藏着许多故事。我不再觉得它阴森,反而感到一种奇特的踏实。我知道,“公么”——那些古老的、对于如何与脚下这片土地相处的智慧,已经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,悄然“挺进”了我的心里。它没说什么,却让我明白,有些东西看似陈旧无用,却默默支撑着我们的来路与归处。这大概就是“传承”最真实的模样吧,不是轰轰烈烈的宣告,而是在某个寂静的午后,穿过一条黑暗的通道,与先人的一点心意,悄然相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