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年人.齿齿齿齿齿
成年人.深夜的停车场
车熄了火，引擎的轰鸣声瞬间退去，像潮水般迅速安静下来。我并没有立刻解开安全带，也没有伸手去开车门。车厢里还残留着空调的凉意，仪表盘幽幽的光映着方向盘。我就这么坐着，听着自己的呼吸，看着挡风玻璃外，我家楼下那个空荡荡的停车场。对，就是停车场。这大概是一天里，唯一一段真正属于我自己的时间。
白天是属于谁的？属于上司的指令，属于客户的邮件，属于同事间需要分寸感十足的对话。回到家，门一开，热气、孩子的喧闹、家人的询问，就像温暖的浪头一样拍过来。你得立刻切换角色，变成丈夫，变成父亲，变成儿子。每一个角色都沉甸甸的，需要你全情投入，容不得半点怠慢。
只有在这停车场，在这狭小的驾驶座上，前后的角色都暂时褪去了。我不是谁的下属，也不是谁的依靠。我就是我自己，一个有点疲惫，脑子有点乱，可能需要发会儿呆的普通人。车窗像一道透明的墙，把我和外面的世界暂时隔开。外面是生活，里面是喘息。有时候我会想，这短暂的停留，是不是一种必要的“心理缓冲”呢？从社会人格，切换回家庭人格，中间总得有个站台歇歇脚吧。
想起年轻那会儿，最烦的就是停车等人。觉得那是浪费生命，每一分每一秒都得用在“有意义”的事情上。现在倒好，自己主动制造出这么一段“无意义”的空白。什么都不想干，就看看对面楼里零星亮着的窗户，猜想那后面是不是也有个刚停好车，正在发呆的人。或者，听听某首老歌，让旋律带着思绪胡乱飘一会儿。
这种时候，心里会冒出很多细碎的东西。可能是白天一句没说出口的反驳，可能是对孩子发了脾气后隐隐的愧疚，也可能是某个遥远到已经模糊的梦想，突然闪了一下。不去整理它们，就让它们像灰尘一样，在脑海里飘浮。这种“心理缓冲”带来的，是一种珍贵的失控感。对，失控。成年人的生活太讲究掌控了，掌控工作进度，掌控家庭开支，掌控情绪，甚至掌控作息。而在这里，我可以短暂地失控，让思绪信马由缰。
手机屏幕亮了一下，是家里的消息：“到哪儿了？” 我深吸一口气，又缓缓吐出。那个熟悉的、温情的世界在召唤我了。推开车门，夜晚的空气涌进来，带着夏末秋初特有的、微凉的草木气息。锁好车，脚步声在空旷的车场里显得格外清晰。这段小小的、隐秘的旅程结束了，我重新披上那些温暖的铠甲，走向那扇亮着灯的窗。
电梯缓缓上升，数字跳动。我心里清楚，明天，以及明天的明天，当忙碌和喧嚣再次填满一切，我大概又会渴望那个停车场里的十分钟。那十分钟里，没有解决问题，没有创造价值，但它或许恰恰解决了“我”本身的问题。它让一个被各种身份拉扯的成年人，得以悄悄地、安全地，做回一会儿那个简单的自己。这大概就是成年人世界里，一种心照不宣的，小小的自救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