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人在上面一个人在下2023
一个人在上面一个人在下2023
老张蹲在自家新房的楼顶上，点了一支烟。下面是条刚修好的柏油路，路灯还没亮起来，灰扑扑的。他盯着斜对面那栋叁十层高的写字楼，玻璃幕墙亮得像面镜子，里头人影晃动，瞧着跟蚂蚁搬家似的。他忽然就想起儿子前阵子说的话：“爸，你那叫物理高度，我这叫社会高度。”儿子就在对面那栋楼里上班，在二十叁楼。
这话听起来有点拗口，但老张咂摸出味儿来了。他这一辈子，爬过最高的就是这六层楼的楼顶。年轻时在工地绑钢筋，那楼一层层往上长，他跟着脚手架往上爬，晒得脱皮。那时候觉得，能爬得高就是本事。现在房子盖好了，他站在自家楼顶，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对面楼里那些“社会高度”，他够不着，也看不懂。儿子每天在那些亮堂的格子里忙活什么，他只能猜个大概，好像叫什么“数字赋能”。这词儿他记了好久，觉得挺重要，是儿子那个世界的门铃，可他不知道去哪儿按。
二十叁楼的儿子小张，这会儿正盯着电脑屏幕，揉了揉发酸的后颈。他刚开完一个视频会议，满耳朵都是“闭环”、“抓手”这些词。他起身冲咖啡，走到窗边，恰好能望见城市另一边那片低矮的、密密麻麻的居民区。他知道父亲今天应该在楼顶收拾杂物。两个点，一高一低，隔着车流和对生活的不同理解，在2023年的空气里遥遥相对。
老张的世界是实打实的。一块砖歪了，他一眼就能看出来；水泥标号不对，他手一摸就知道。他的“在上面”，是汗水一层层垫出来的。可儿子的世界，在他看来有点“飘”。整天对着电脑，说的话云山雾罩，赚的钱看不见摸不着，却又能实实在在地掏出钱来帮他盖这栋楼。这让他有点困惑，甚至有点……嫉妒？他赶紧把这念头摁下去。哪有老子嫉妒儿子的？
小张呢，他觉得父亲的“在下”是一种锚定。当他被那些虚拟的数据和碍笔滨压得喘不过气，被所谓“社会高度”里的虚浮和焦虑裹挟时，看看父亲那个方向，心里反而能踏实点。父亲的世界有烟火的温度，有完工后一饮而尽的啤酒泡沫，那些是能攥在手心里的真实。他搞的那些“数字赋能”项目，最终不也是为了能让更多像父亲这样的人，日子过得更省力、更明白点吗？可这话，他不知该怎么跟父亲开口，怕又变成父亲听不懂的名词。
天色暗下来了。老张掐灭烟头，准备下楼。对面的玻璃楼，灯光更亮了，像一块巨大的、竖起来的星空。小张关掉电脑，办公室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。他忽然想，要不要给老爸打个电话，就说周末回家吃饭，不谈工作，就帮他看看楼顶那盆辣椒长得怎么样。
2023年，很多这样的“上面”和“下面”在并行运转。一个在物理的高处，守着亲手建造的方寸之地；一个在认知的、或者说是某种价值排序的高处，在数字洪流里扑腾。两种“高度”之间，横着经验的深沟，也连着血脉的桥。他们彼此张望，有时羡慕，有时不解，但都在用自己的方式，努力理解对方那个海拔的空气。老张最终没给儿子打电话，他想着，明天去市集买条好鱼，等儿子回来炖上。热气腾腾的，什么高度不高度的，都在一锅汤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