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国金先生探花
韩国金先生探花
老金这人，挺有意思。他不是什么学者，也不是啥大老板，就是个普通的韩国中年男人。可你要是跟他聊上天，不出叁句话，他准能把话题绕到“花”上去。不是那种浪漫的花，是真真切切长在土里、开在枝头的花。我们这帮朋友，私下里都叫他“金探花”。
这“探花”的名头，可不是白来的。老金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：每周六，天蒙蒙亮就出门，背着他的旧相机，坐地铁，转公交，有时候还得徒步走上一大段。去干嘛呢？去“探访”这座城市里各个角落的花。公园里精心栽培的牡丹他看，小区墙角野生的牵牛花他也拍；春天去追樱花的尾巴，夏天守着荷塘等第一朵莲开，秋天满城找枫叶和银杏，冬天嘛，就盯着腊梅那点倔强的黄。
我一开始觉得，这大概就是个摄影爱好者的执着吧。有一回，我正好闲着，就跟他跑了一趟。我们去的是城郊一个挺偏的植物园，那里有片据说很少见的山茶花园。路上我就问他：“金先生，你这每周这么跑，不累吗？拍来拍去，不都差不多？”
老金听了，没立刻回答，只是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，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：“累啊，怎么不累。但是呢，你看到的不一样。”他转过脸，眼神挺认真，“你看那路边的行道树，今天和昨天，芽苞可能就鼓了一点点；上星期那棵海棠还是花骨朵，这星期可能就落了一地了。‘探花’嘛，探的就是这个‘变化’，这个‘时候’。”
他这话，让我心里动了一下。我们天天在城市里穿梭，忙着上班下班，刷手机看资讯，眼里是高楼和屏幕，谁有工夫去留意一朵花今天和昨天有什么不同？老金的“探”，是一种主动的、细致的观察，是把自个儿沉到时间流淌的细微刻度里去。
一花一世界
到了植物园，我才真正见识了什么叫“探”。老金根本不直奔着名的山茶园。他沿着小路慢慢走，时不时蹲下，镜头对着泥地里一丛不起眼的紫花地丁，或者仰头对着高枝上一串还没名字的白色碎花。他拍照很慢，调光线，找角度，等风停。拍完了，也不急着走，就站在那儿看，嘴里有时还嘀咕两句韩语，大概是在跟自己品评。
我跟着他，节奏不由得也慢了下来。忽然就闻到了空气里混杂的泥土味、青草香，还有若有若无的各种花香。听见了远远近近的鸟叫，甚至蜜蜂振翅的嗡嗡声。这些声音和气味，平时就像被过滤掉了似的。老金这时候递过相机，给我看他刚拍的一张特写：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，绒毛清晰可见，阳光从斜后方透过来，整朵花像自己会发光一样。“你看，”他说，“就这么一小朵，仔细看，就是一个完整的天地。结构、颜色、生命力，全在里头了。”
我忽然有点明白他乐在何处了。这不仅仅是拍照，这是一种“联结”。和自然的联结，和季节流转的联结。在这个人人都喊着“沉浸”却又无比浮躁的时代，老金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——用自己的眼睛和脚步，把自己“沉浸”到了另一个更真实、更缓慢的世界里。他的“探花之旅”，更像是一场又一场小小的修行，把心里的毛躁和灰尘，在那些花开花落面前，轻轻地拂去了。
后来聊天才知道，老金在韩国老家的时候，工作压力特别大。来到这边后，一开始语言不通，也没什么朋友，偶然一次散步开始关注路边的花，就这么着了迷。他说，看着这些花，什么都不用想，就能感到一种平静的喜悦。它们不说话，却好像什么都告诉你了。
现在，我们朋友圈里偶尔也有人会发些花的照片，标题常是“今日探花所得”。这词儿，算是被老金带起来了。他呢，还是老样子，每周六清晨出发，背影消失在城市的晨曦里。他探的是花，但我们这些旁观的人，似乎也从他的执着里，“探”到了一点别的东西——对于如何在一片喧嚣中，给自己寻一处安静的生长之地。这大概就是“韩国金先生”给我们带来的，最不经意却又最珍贵的“探花”启示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