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产吃到流水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16:13:46 来源:原创内容

吃产吃到流水

这事儿得从去年搬家说起。新小区楼下有家早点铺,不大,就夫妻俩张罗。老板娘手脚麻利,老板闷头炸油条。我头回去,瞄了眼菜单,有个叫“产”的东西,标价五块。我心里嘀咕,这啥玩意儿?字母产?也没个正经名儿。

“老板,来份这个产。”我指着菜单。老板娘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,“头回吃?等着,给你做份地道的。”

等端上来,是个白瓷碗,里头盛着稠乎乎、半透明的东西,看着像藕粉,又不太像。面上撒了花生碎、葡萄干,还有一勺亮晶晶的糖桂花。拿勺子搅了搅,一股淡淡的、说不清的清香飘起来,有点像米,又有点像某种植物的根茎。尝一口,滑进嗓子眼,温润润的,不甜腻,那股子清香在嘴里慢慢化开。好吃,真好吃。可这到底是啥?老板娘忙,只说是老家做法,用山里产的“产米”磨浆,慢慢熬出来的。

打那以后,我隔叁差五就去。有时早上赶时间,端着碗站在路边,呼噜呼噜几口下肚,胃里踏实一整天。渐渐熟了,老板娘话也多起来。她说这“产”啊,是他们那儿的土话,这东西学名其实叫“薜荔籽”,长在一种藤上的小果子,晒干了,里头籽儿像芝麻。得反复搓洗,把胶质洗出来,静置沉淀,再像点豆腐一样,慢慢熬成糊。费工夫,也卖不上价,年轻人不爱学,也就他们这辈还做着。

“麻烦着呢,”老板娘一边擦桌子一边说,“现在谁愿意费这个劲?都买现成的粉冲一冲。可那味儿,不对。”她说这话时,老板在油锅后头抬了下头,没吭声,又低下去了。

有一天,我照常去吃。那天下小雨,人少。老板娘给我端来碗,看着比平时满,糖桂花也淋得多。我吃了几口,感觉不太一样,更滑,更“活”一些,那股清香特别明显,咽下去后,嘴里居然有回甘,清淡淡的,像雨后的草叶子味。我顺嘴说了句:“今天这碗,咋感觉特别‘水灵’,吃到嘴里都像要流水似的。”

老板娘眼睛一亮,拍了下手:“哎!你吃出来啦?”她压低声音,“今儿这碗,用的是我老家堂妹刚寄来的新籽儿,今年山里雨水好,籽儿饱满,出胶多。熬的火候也特意调了调,就想试试能不能熬出那个‘活泛劲’。”她说,最好的“产”,吃起来就是感觉那胶质是“活”的,在嘴里滑溜溜的,能一直润到喉咙底下去,这叫“吃到流水”,是顶好的口感,可遇不可求。

我这才明白,“吃产吃到流水”,原来是句行话,是最高评价。说的不是真流出口水,是那口吃食本身的鲜活、润泽,在口腔里化开的那种美妙动态。这说法,真妙。

后来有阵子,店铺关门歇业了几天。再开张,老板娘脸上有点愁。说是老家那边年轻人出去的多,山里那片野薜荔藤没人管,砍的砍,荒的荒,好的籽儿越来越难收。城里买的,总差那么点意思。她试了几回,都熬不出那次“流水”的感觉了。

我心里也跟着有点空落落的。再吃那碗“产”,味道还是不错,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大概就是老板娘说的那个“活泛劲”吧。那不仅仅是手艺,还得靠山里的水土、时令,靠那些不起眼的、慢慢生长的东西。

现在我还是常去。老板依旧沉默地炸油条,老板娘依旧利落地招呼客人。那碗“产”静静地躺在菜单上。有时候我会想,我们每天急匆匆地生活,咽下那么多味道明确、刺激强烈的东西,舌头是不是都变钝了?钝到快要忘记,一种食物最好的状态,原来是“鲜活”,是能在你嘴里自己“流动”起来的那种生命力。

也不知道,明年还能不能吃到那口“流水”般的滋味。或许,有些味道,就像一些老话,一些手艺,一些人心里头的念想,它就在那儿,等着被懂得,也等着慢慢消失。我能做的,大概就是在它还热乎着的时候,多去尝几碗,把那口滑润的、活泛的感觉,记得更久一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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